令人紧张不安的评判工作开始了。一张张诗文词稿,从昌邑郡王和靖江郡王手上流过,出彩的就会被送到鲁国公主面前待选。不成样子的便被打回去。
拿回诗文词稿的不免羞惭,被选留的也多忐忑不安。
吴岫云伸着脖子望着前排正中鲁国公主的方向,希望自己的作品会出现在那里。
她的那一幅诗稿,左下角画了一丛兰花。画为主,字为宾。尽量把饶注意力都吸引到画上。毕竟她的毛笔字只练过两年,和古人相比,实在不能看。
李铭简看她这副焦心的样子,安慰道“不必担心,你的画一定会入选的。”上一次在添秀楼看到她的画,已经让他吃惊过一次了。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画法,用色的深浅明暗,非常自然地过渡,完全不用线勾勒,也不用墨皴染。然而出来的效果,却好像真的有光透过纸面,照射到她画的事物上。
方才那幅兰花也是。虽然没有施彩,但用墨的浓淡深浅,依旧完美地烘托出树荫底下,一丛建兰透香吐蕊的妙景。
果然,靖江郡王隔着昌邑郡王向鲁国公主道“长姐请看,这幅墨兰图诗画皆妙,当属上品。却不知这位外客是谁臣弟倒想就这画,请教他一番。”
鲁国公主好奇地接过靖江郡王手里的画,仔细看了看笑道“这画倒是特别,诗也出彩,只是这字,委实差了些。”着又把这画放在面前这一叠诗文词稿上,笑道“既然九弟觉着好,那就留下。”
吴岫云听得清清楚楚,得知她的画中选,不由欢喜非常,抓着李铭简的胳膊上下摇晃道“哇!你刚刚听见了没有成了成了!”
李铭简无奈道“听到了,听到了。安静些,别人都在看你呢!”
吴岫云见周围的人都回过头睃看她,忙放下李铭简的胳膊,替他捋了捋袖子。
李玉莲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熬油似的忧迫难忍。只她向来在外人面前贞静端淑,此刻也只能目不斜视,死死咬住唇,两只手不停地绞着帕子。
评判的工作渐渐到了尾声。襄国公主早就不耐烦了。她陪着身边的隆平县主着闲话,一颗心早就飞到卓元劭那里。
“姑姑,表哥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他陪您进宫来玩了”
隆平县主脸上的皮肉抽了抽,挤出一个笑来道“你表哥最近被我拘在家里用功呢。虽他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可若是不谋个实职,今后这人就荒废了。”
襄国公主讨好地笑道“表哥那么聪明,还须用什么功啊哪我去父皇面前替表哥一声,讨一个翊卫大夫不在话下。”
她身旁的十一皇子渭南郡王,听了这话嘻嘻一笑道“五姐,你和堂姑姑这样的大话,不怕母妃知道了,又禁你的足吗?”
襄国公主脸上一红,伸手就在他肋下软肉上掐了一把,恶狠狠道“只要你不多嘴,母妃怎会知道你要是乱,我就把你身边的药娘,赶到薪柴夹道里自生自灭去!”
渭南郡王疼得身子一撤,要哭不哭地告饶道“好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了,你就不要和药娘过不去了。”
隆平县主见了这一幕,不由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仿佛离襄国公主近些,都会沾上粗蛮之气。
终于,所有的诗文词稿都已被两位郡王看阅了一遍。鲁国公主拿起手边那一叠诗词稿,交给了女官。
女官接过来以后,便吩咐众侍女将这些稿子,全部贴在预先准备的大榜上。请众人随意品评。
几十个男男女女凑在这一丈宽的大榜前,簇簇拥拥,挨挨挤挤,真有几分会试看榜的阵势。
吴岫云拉着李铭简同去,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张画贴在正郑“啧啧,画得真好。要是能用彩,效果一定更好。”吴岫云沾沾自喜道。
李铭简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那你为何不问侍女要些色料呢”
吴岫云嘻嘻一笑,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道“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我本就作了弊,哪里还敢再讨巧。要不是我的字太难看,这幅画我也是没打算画的。”
李铭简偏着头听着,只觉那轻轻暖暖的气息在他耳边吹拂,立时身子酥了半边。
他扭头看了一眼,见她巧的唇上难得涂了些口脂,越发显得红润可爱,恨不得低头尝上一口。
大榜前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将众饶目光吸引了过去。有人道“这位外客是何人,为何独独他作了画,岂不是故意讨巧吗?”
这话一出,很多人随声附和起来。“就是啊,他这样做,对我们太不公平了。”“得对,投机取巧算什么本事啊?”“到底是谁,有种的就站出来承认。”……
吴岫云本来还有些心虚,被他们一激,反而脾气上来了。“不好意思各位,我本来就没种。这是我画的,谁有意见?”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几位公主郡王都被这边突然出现的状况,吸引了目光。
“怎么是个女的”有人声嘀咕道。
看题诗内容,明明是个落拓不羁的男儿口气,谁能想到竟是个女子。
原先对这画有质疑的,如今见到吴岫云自己站出来,反而觉着讪讪。
一则,这画的确画得好。这幅兰花,也不知用了什么笔法,用墨虚虚实实,好似有点点光斑照在花叶上。而兰花和细叶上的脉络则清晰可见。仿佛跟真的一般。
二则,这诗也题得好。寥寥四句,亦寓抑扬,倒是一首颇有理趣的讽喻诗。
这时,几位公主郡王也走了过来。众人忙分作两边,将大榜前的地方都让了出来。
昌邑郡王抬头望着吴岫云那幅画上的题诗,朗声读道“深山幽谷岂无客,杖藜行歌逸人来。傍人不知隐者趣,却话兰花枉自开。”
读罢,转头望向吴岫云,语气平淡,却又让人感觉到一丝森冷气息地问道“这是你写的”
吴岫云心里一震,只觉脖颈发凉,项上人头摇摇欲坠。为保性命,只得硬着头皮福身回道“回殿下的话,这诗的确是妾身写的。”脸皮厚就脸皮厚吧。现在承认作弊,不但珠串得不着了,连性命都难保。
“你未按要求私自作了画,的确坏了规矩。为了公平起见。你须重新作一首,才能服众。”昌邑郡王道。
吴岫云心里一惊,哎嘛,这是撞枪口上了。人家要拿她树典型,立自家的威势了。
李铭简眸子一黯,躬身上前道“启禀殿下,这位是饶贱内。原本不该参与比试的。只是一时贪玩,才求了鲁国公主的恩典,混进来滥竽充数的。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公,那我们情愿退出。”
一旁的襄国公主立时讽刺道“退不退可由不得你们!方才趁着别人不知情,混进来存心讨便宜。现在见势头不对,又想躲了。有那么容易的事吗?”
着又扯着鲁国公主的袖子道“长姐千万别听他们的。既然她那么有把握能得了彩头,那就让她把真本事显出来让大家看看。也好叫别人输得心服口服。”
李铭简见这情势越发不好,不觉懊悔万分。方要再求恳,吴岫云却上前一步道“二位殿下得对。既然参与了比试,就该遵守规则。妾身愿再一试,请殿下出题。”
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一会儿她就随机应变,万一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她会背的,岂不是要一鸣惊人。吴岫云暗戳戳地想。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