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告诉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负你。”
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百鬼走在其中,步履维艰。
天上没有日月,只有无尽的苍穹,苍穹之下,一片苍凉黄沙,昏暗荆棘。
她默然走着,听群鬼耳鬓厮磨。
他们以为人死后都会通往奈何桥,就像风会吹落桃花那样美好,可是他们不知道,有幸过奈何的厉鬼何其寥寥,多是在路上被其他恶鬼吞噬,再无来世的怨鬼。
而当她被撕咬、被踩在地上、被吸去残存的灵气,她哑然失声,喊出的却依然是他的名字:“木无尘!”
“娘娘,你醒了?”
鬓边碎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微汗侵湿了浑身,夭夭恍惚回神,眸中落入陌生的石壁洞天,月光自洞顶倾泻而下,笼她在那抹明亮之中。
那声音甜如蜜饯,夭夭寻声望去,守在这张白玉石床旁边的这位小姑娘,一张脸十二三岁的稚嫩,水汪汪的大眼,两尾慵懒的麻花辫,可爱极了。
夭夭刚欲凑近,脑海里赫然浮现的,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徒手撕裂抓她回来那两只妖兽的情形。
她说:“这是妖后娘娘,你们竟敢如此不敬!”
妖兽热烈的血液喷射在夭夭的脸上,那时她半昏半醒,只是浑身毛孔颤栗着,在这个小女孩伸手抚上她脸颊的时候,骇得再次昏睡过去。
抓她和木无尘回来的,是羽魅。
“娘娘,您别害怕,属下不思,您忘了吗?这个名字,还是您给我起的呢!”
夭夭紧紧抱着自己缩在床角,浑身都在抗拒不思的靠近。
不思浅浅淡淡的一笑,似孩子一般童真:“娘娘,那您好好休息,不思随叫随到呢。”
“等等,跟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不思背对着夭夭,清亮的眸子里闪过几缕哀伤。她回身时隐在暗处,一半阴霾一半月辉,阴恻恻的模样让夭夭心一惊。
不思猛扑至夭夭眼前,逼迫着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
在那双一样清亮的瞳孔里,她看到了恐惧,无休无尽的恐惧。
她捧起黑袍下她的脸,企图看到更多的东西。
眼中这个人抖着、颤着,眸子里的光却没有半分的闪躲。
她猛然看清了她的恐惧,那一刻,她黯然松开手,抖如筛糠的人成了自己。
原来她害怕的,一直都不是羽魅亦或自己,她害怕的,恰是她自己。
她从来不是害怕别人伤害她,她只是害怕待在陌生的地方会失手伤害别人……
就像在那片大漠黄沙之中。
不思这一双眼睛的厉害,正是夭夭亲传,虽远不及夭夭十之一二,但哪怕是这一二,已经能将遇到的人看透。
“娘娘,那个人是木无尘,是您的不共戴天……”
“他在哪儿?”
*
“万万没想到,原来仙门世家的地底下,竟然藏着一个妖怪老巢。”若无被温玉下了一道隐身咒,遂大摇大摆从众妖把守的后山湖底混进了这“地下秘境”。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万万想象不到一个小小的海妖,就能在湖底分水化路。
“师父,没见您老人家头发长啊,怎么这见识……”
两人跟在几个妖兽身后,走在一条昏暗无边的地道里。
若无看到身侧一样隐着身说风凉话的温玉就来气。
本来雪烟阳去鬼市求解药,温玉守在花颜身边,就只能让洛书馝陪若无来此地救人。
谁知道临了,温玉突然变卦,一心来妖怪的老巢玩耍一番。
美娇娘换成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娘娘腔,若无想想都脊背发凉浑身不爽。
若无没理会温玉,待到这地道的尽头,天光乍现,猛然抬头看了一眼这地室之内纵横交错的石桥,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妖怪,还有密密麻麻排布在石壁之中的石洞,心中的渺茫之感顿生。
搁谁知道脚底下那块儿地里面住着成百上千的妖怪,不得发怵。
“这么多石洞,他们把雪烟凌关在哪儿?”若无与温玉躲在最下面一层的角落里,偷偷摸摸道。
温玉一笑,合上折扇,手指灵巧反转之间,一颗半缺的碧蓝水珠赫然浮现在其手掌之上。
若无一惊:“你……”这是花颜体内那仅剩的半颗妖丹。
温玉连忙按捺住若无,耐心的解释道:“小花颜被我冻在冰棺内,只要我们快些回去,她不会有事的。”
温玉说花颜剩下半颗妖丹在雪烟凌体内,若无自然摆出了一脸八卦的痴相要听他把这中间的曲折讲个通透。
雪烟阳表示自己也很想听。
温玉思纣一会儿,恍然明白过来,那时候小烟阳还小,自然不知道此事。
活得太久了就是这点儿不好,不经意间就看遍了周遭之人或曲折或坎坷或平静的一生。
温玉却并未讲下去,只说这妖丹在两个人的体内有感应罢了。
由此,温玉便能通过小花颜体内妖丹的动静得知雪烟凌的下落。
只是那妖丹剧裂颤动的指向,竟是仙门五大世家聚集之地,宴河的中心,先贤柱。
若无将那根粗有足足一丈之宽的白玉柱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硬是没能看出半点儿端倪。
一圈转下来,他却赫然看见温玉对着那柱子傻笑:“原来如此,这莫不是,灯下黑?”
若无随温玉在几家仙门的后山地盘上,这家转到那家,风吹得他脸都快被刺啦出口子的时候,温玉终于舍得收回他的仙剑,在一处碧波荡漾、群山环绕的湖水前陡然停下。
后来他二人便进来了此处。
若无后知后觉,现下才明白那一句灯下黑意欲为何。
先贤柱汇纳无数仙门亡灵,再加上此处仙门弟子云集,乃至先贤柱方圆百丈之内,遍地是仙气。
没错,遍地。
刨坑建地室的这个妖怪头头想来也正是看上了此处的仙气之盛,以此来遮掩他们的妖气。
果然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你去找你的阿凌,我四处逛逛,看能不能找到我另外两个徒弟。”若无如此说了一句,便缩手缩脚走了出去,恨不能长八个眼睛,以免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妖怪撞个满怀,亦或和身后急匆匆而来的妖怪来个亲密接触。
那天被龟吾老头儿拽回他的老巢时,他亲眼看见那个黑魔怪一拳将木无尘打飞。
卷起了漫天的尘沙。
若无暗自祈祷,被抓倒是庆幸,十有八九那家伙已经当场死在黑魔怪的手里了。
越想心里越遭,若无摆了摆铮光亮的脑袋,徘徊在石桥上抓耳挠腮之际,恍惚一抬头,那抹黑影正走在最高的石桥上,神色急切,似乎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