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胡羡的表情斗转星移,乱抽抽的胡渣和忍不住掀起的眼皮已将他剩下未说完不堪入耳的话悉数表达。
“那又如何?七星主是想说,因为我已不是仙宫弟子,就没有资格说几句公道良心话?七星主何其了得,在仙宫三十年来,倒是将那一派老头自持清高、目中无人的臭毛病学了个彻底!”
洛书馝在此种场合明里暗里公然骂仙宫的九宫主乃九个矜娇的老头儿……这叫这一群九灵仙宫的弟子如何忍得,几乎纷纷拔出佩剑来。
若无躲在木无尘身后看的一阵气血翻涌,听洛姑娘这语气,这步步紧逼的气势,似乎是打心眼里仇视九灵仙宫,甚至已经厌恶到不吐不快的地步。
愤怒已经让洛姑娘忘了现在局面属于她不占好处,真的动手打起来,吃亏的定然是她一介姑娘家啊。
那七星主手一扬,似乎并未因此动怒,他身后的仙宫弟子这才闻命收剑。
“我明白,师姐久居瑶山,虽在瑶山仙翁名下,却似乎听说与故去的玉琼仙人更为亲近,自然受其影响,对妖怪多了些幻想,失了些理智……”七星主慕名悄悄上前一步,见自己提到玉琼仙人,洛书馝似乎更生气了,他却是很满意,继续往痛处戳,“但是师弟奉劝师姐一句,不要和我那师叔学,你看看那死得多惨哪,被自己最宠爱的妖怪徒弟一箭穿心!啧啧……”
“慕名!”这两个字自洛书馝嘴里生生挤出来,一字一颤让人心惊,那一湖水都随之冷却泛了寒气。
“女君。”两个洛家女弟子上前拉住浑身冰凝的洛书馝,似乎在劝其冷静。
若无看见那叫慕名的七星主此时此刻因为得意已笑得颤了肩,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他们这么喜欢耍嘴皮子功夫。”
也许是跟木无尘在一起待了几天,若无已经习惯木无尘雷厉风行的性格,嫉恶如仇,不爽就揍,从不多说废话。
“蠢货,一个是仙门,一个是仙宫,谁先动手,谁不占理。”
若无两眉一挑,撇嘴道:“怎么不见你注意这些。”
“我又不在乎。”
远远又听见那慕名继续轰嘴炮:“所以啊,师姐,你今日大发慈悲救了他们,是要讨一个他们明日就回来杀你报恩的后果吗?”
“哼,看来你在仙宫不仅学会了狗眼看人,还学会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师叔死在怒神箭下,不是死在自己徒弟手里,一样的道理,可憎可怖的从来都不是妖,是权欲熏心,全无仁善的心。”洛书馝的手直直指向慕名的心。
若无不禁打了个哈欠:“说的什么和尚也听不明白啊?刚刚说的玉琼仙人是谁啊?”
木无尘白他一眼:“救人。”
若无耳朵里还是慕名与洛书馝的对辩,结着舌磕磕巴巴道:“我?这么多正派弟子在哪儿,你是让我去送死吗?”
木无尘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抬眸得意一笑:“就这么办。”
于是若无在木无尘的推搡下,怀着一颗极度澎湃抽动的心,板着一张木无尘说得看淡世事沉浮寡淡无欲的死鱼脸,就这么纠结坎坷地一步步迈出火黄的桐木林,走向……也许是死亡:“阿弥陀佛……”
“你是谁?”
清风过湖畔,卷起残卷落叶,窸窸窣窣间,一如动人的耳语。
若无一身浅淡水色长袍,双手合十,恬淡容颜,菩提笑相,无论他心里此刻是如何谩骂木无尘此人的,至少此一番模样,叫夹在中间的九灵仙宫弟子们一时间茫然了半晌。
要知道若无一身的家当,什么符咒密篆本挂了一身,再加个背筐,便是传统走街串巷江湖术士的模样了……所以悉数被木无尘扣了去。
当眼前排排白衣弟子回眸望他时,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单薄……
“贫僧,大禅。”
若无自觉资历浅薄,身处佛门竟从未听说过木无尘说的这位冠绝天下,得道圆满的大禅宗师。
显然对面的人也不认识。
“哪个寺庙?习什么宗法?不待在佛门,跑这荒山野岭里来做甚?”
噼里啪啦摔若无一脸问题的这个人,若无眯眼间一条缝,似乎也能辨别出自己认识他来……
就是那个正眼都没瞧过他的仙宫弟子。
若无脸都快笑僵了,却不言语。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问你话呢!”那弟子不耐烦又道。
“慕宁,不得无礼。”能说出这深显气度不凡之客套话的人,一看就是慕名,他在弟子们腾开的一条山道间缓缓走近了若无两步,恭敬拜礼道:“鄙人慕名,让大师见笑,我们长居九灵仙宫,涉世不深,故此从未听说过大师名号,忘大师见谅。”
若无脸上笑着,心里颤着……瞎了眼吧,哪里能看出来他是个高僧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俗世和尚,并不是什么可以通天命问仙灵的高僧,不过每天经营一间小寺庙,领着几百个寺庙里的小和尚,接待与送行日出黄昏来往的香客罢了,染了一身世俗,哪里像大师了?”
洛书馝微露惊色,倒想听听这和尚到底有什么招数。
“几位施主可是来自九灵仙宫?”若无终于收了收笑脸,摆出一双憧憬神往的眸子,继续道:“那可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曾听师父说,九灵仙宫仙人云集,莫说九位宫主,八十一位长老,哪怕只是受过几日教化的弟子,都是仙风道骨,静坐静禅,动亦动禅,稍纵间于这人间不过是飞花落叶的几虚光阴,于诸位来说,却是醒天觉地的参悟啊!”
若无夸完,不禁感叹木无尘那般从不吝啬多说一个字的人,肚子里竟装了这么多墨水。瞥眼一瞬间便将对面九灵仙宫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原来这些人竟也这么不禁夸。
再看洛书馝,俨然有些沉不住气了,若若无再说下去,她也许真会跳出来骂和尚两句。
“只是如此,不知是何等可以左右天地运势的大事,竟让诸位积聚这……荒山野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