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仙宫的弟子们御剑远去,顾含清拱手朝那老太太拜道:“多谢。”
老太太冷哼一声,将那篮子往边上一扔:“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他!”
若无和尚惊恐地望着老太太的手指头直勾勾地指向自己,心里一阵阵惶恐,一阵阵不安:“我?”
“就是你,你把我们家小花颜拐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虽然头发花白,口齿却清晰得不得了,气势也凌人,她严凌的语气,倒叫若无和尚舌头打了颤:“我、我……”
“老太,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我家小花颜一直以来都很乖的啊,要不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和尚,她是断然不会离开我们的,能有什么误会?没有误会。”
若无和尚半躲在顾含清身后:“阿婆……”
老太太眼神一凌:“八婆?”
若无和尚激动地摆头摆手:“不不不,阿婆,阿婆,您听和尚说几句,小花颜的确是被我抓走的……”
“什么?!”
“不过我没有伤害她,她现在还好好的,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带她去见你,但是我现在有事要办,您看您能不能等一会儿?”若无和尚一番话语速快到堪比念经,涩涩缩缩躲在顾含清身后。
老太太见自己凶神恶煞没吓到若无和尚前面的顾含清分毫,不由得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那好吧,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骗老婆子我,我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日辰时,十里姻缘铺,我若见不到我家小花颜,我生吃了你啊!”
送走老太太,二人在湖边倒腾了好半天,却发现身上的臭鸡蛋味儿怎么洗都欠火候,估计是洗不干净了。
“去湖底看看。”
湖底光线幽暗,除却荇草游恍,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两个人在湖底绕来绕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关押的犯人。和尚的体力率先不支,抱着湖底那块儿大石头默默不动。顾含清游着游着,发现若无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头看他,这低头一看不要紧,却看出慕宁几个人在这洞底布的阵法来。
若无抱的那块儿石头,恰巧是阵眼。
劈开那大石头,石头下是一个封着结界的入口,两人矮身进去,里面俨然一派水月洞天。
“关的是谁啊?藏得这么深?”
顾含清淡淡地回道:“这是九灵仙宫的一贯作风。”
洞穴深处,玄石锁住,结界困住的两个人,让若无和尚吃惊不已:“雪烟凌?”另一个自是羽魅。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羽魅更是奄奄一息到蜕化出半截蛇身,雪烟凌虽然外伤居多,可是顾含清一眼便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人,身体里早已到了极限状态,能撑到今日,已是莫大的不容易。
若无看着昏迷的两个人,问一旁的顾含清:“你不认识他?他也是温玉那个怪人的师弟,难道你们不是同门吗?”
顾含清默默念咒去解玄石锁链:“瑶山三翁,菩提老祖,云莱五仙,虽然师承九灵仙宫,却遥隔千里,我们虽以师兄弟相称,却甚少见面。”
和尚点头:“原来如此。那日雪烟凌似乎被这个蛇妖控制了,竟然对温玉出手,你要小心。”
事实证明和尚完全是想多了,他见那结界诡怪,本以为顾含清会要些时候才能打开,不成想不到半刻,顾含清已经将雪烟凌扛在肩头了:“那妖怪就交给你了。”
和尚对自己的实力半信半疑,指天誓日一顿念咒,将羽魅网进禁囊中锁了起来。
两人出水后不知去处,便想到了老太太说的十里姻缘铺,她这人虽是古怪了些,但是他既然肯帮她二人,至少此时此刻,她是友。
“他们竟然将羽魅抓了起来,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温玉陷入了沉思。
那日在山洞,叫张小虎的雪家弟子和那诺诺相认,好不动人的场面。张小虎本将诺诺送去了九灵仙宫,虽然不排除诺诺受到净化被遣回大荒的可能,但却还有一半的可能便是,九灵仙宫在密谋着什么,而且很有可能和妖族联手。
花婆婆不以为意:“九灵仙宫不就是抓妖怪的,有什么可想不通的。”
若无涩涩举起腰间的禁囊:“不如,我们审一审?”
“咳咳……”若无正要将羽魅放出来,却突然从内阁里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
花颜道:“婆婆,谁在里面?”
花婆婆眼珠子转了转,道:“我的一个朋友,花颜,你去照顾他。”
“我?”花颜一脸的不可思议。
花婆婆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你。”
花颜极不情愿地走进内阁,赫然发现苍白无力躺在床上的那位,是雪烟凌啊。
他本眉舒容淡,此刻更苍白虚弱,俨如一张枯碎的白纸,只需风一吹,便要散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花颜心里阵阵奇怪的情绪,说不上为什么,好像有点儿难过。
她以为人不是一座孤岛,她伤心是因为悲悯之心,和那个人恰好是雪烟凌没有任何关系。
她无奈擦拭着雪烟凌的额头,眼角,眉梢……很轻很轻……
羽魅自始至终不肯透露一个字,视死如归、忠心耿耿。
顾含清和温玉都陷入沉思,若无无奈,又将羽魅收回禁囊内,静静坐着。
静悄悄的寅时,静悄悄的天和地,微弱的一声呼唤也能清晰得被听见。
“猫儿……猫儿……”
已经昏迷得糊涂的雪烟凌突然说起梦话来,手脚并用一般,紧紧拽着花颜的手腕儿。
他做了噩梦,他额角沁的汗颗颗晶莹,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一遍一遍不停唤着“猫儿”。
花颜挣不开,却也不是挣不开,只是见他这般,心里竟然像是被凌迟一般疼痛难捱,心软了,便再也没有力气。
也许,那个温玉没有骗她,这个雪烟凌,真的喜欢妖怪。
那个叫猫儿的小妖怪,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花颜的手腕被雪烟凌紧紧握着,哪儿也不能去,百无聊奈,便索性数一数他到底呢喃了多少声“猫儿”。
她数啊数,数到睡眼朦胧,数到昏天暗地,他一直喃啊喃,没有尽头。
后来天亮了,茅草透出来白天的亮光,她撑不住,迷迷糊糊就在床边枕着雪烟凌的手臂睡着了。
她始终没有数清他到底唤了多少声猫儿……她在梦里想,这个猫儿可真幸福啊,竟有个人类这么爱她,爱到连做梦都在喊她的名字。
如果有个人,这般爱她,该多好啊。
和尚会这样么……不会吧,他毕竟是个和尚。
迷糊之间,她因为手掌垫在胳膊下,也已经麻木,醒来时,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弹,连舌头都发麻。
她打着重重的哈欠,茫然抬起头来,却发现雪烟凌正一脸……呃,反正花颜看不明白他的一脸表情和眼神。
从小到大,好像只有这个雪烟凌这般奇怪的眼神,会让花颜感到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又千万只蚂蚁在爬……还真是只有他。
和那晚在墙头瞧月亮的时候,一样的眼神儿。
花颜大着舌头问他:“你醒了?”
雪烟凌笑笑,像长在冰峭上的墨兰开了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