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烟凌在桦芸手中保住小命,虽然得桦芸亲自嘱托:休养几日便可恢复。但花颜还是寸步不离,就差粘在雪烟凌身上照顾,亦步亦趋的样子让人看着着实太甜,甜到不适。
“啊,那个那个,小凌儿准备何时下山?可想好,怎么对付那个会毒蛊之术的女娃娃了?可是难缠,你莫非要绑她来瑶山作证不成,有些行不通……”
莫枫将玉琼袒露的肚皮藏在衣服后,轻声道:“师弟一定另有妙计。”
雪烟凌笑笑,一只手去端桌上的茶,另一只手自然牵花颜在手心:“据说整个瑶山都知道师尊当年与师父您醉酒划拳的事?”
温玉笑得贼嘻嘻的:“难道小凌儿要去和阮不思喝酒划拳不成?”话未说完,花颜扔过来的花生已经精准地被温玉含进嘴里。
花颜还要再扔,被雪烟凌拦下,温玉正吐舌得意的时候,听到雪烟凌说:“我是要借记事镜一用。”
温玉不禁点点头,不愧是小凌儿啊,这法子果然很奏效。
花颜脉脉望着雪烟凌:“我跟你一起去。”
雪烟凌摇头:“不行,你待在山上,这里安全。”
温玉知道雪烟凌怎么想,自花颜被卷进这瑶山之乱后,她的身世一点点被披露,已经不是体内有苏孤眠的仙骨那样简单,花颜母亲的死虽被卜算子老前辈误以为是苏孤眠泄露行踪所致,但真正的经过,一定和阮不思那伙人脱不了干系。如今玉琼的灵元也在花颜体内,温玉虽不知道灵元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途,但却可以推测出一场场阴谋都和这个东西有关。
如今花颜是最关键的人物,瑶山之外皆是眼红她体内仙骨妖丹的人,唯有处于漩涡中心的瑶山,看似是最危险的地方,却将是花颜最后的容身之地。
温玉不敢想,如果真有人将棋下到花颜将不得不离开瑶山的地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可花颜说:“不是的,和你在一起,才最安全。”
那是心安的地方。
也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所图。
雪烟凌没能拗过花颜,七天后,雪烟凌伤好大概,携花颜一同下山。玉琼恨不得把压箱底的符咒密纂都交给他二人。
命运,自此转开了它的齿轮。
雪烟凌和花颜走后第五天,瑶山仙翁疯了。
因为寻芳的探望。
因为寻芳早已化作厉鬼。
而温玉正是那个带寻芳进瑶山的人。
温玉不相信寻芳可以做到亲手杀了亲生父亲,他相信血浓于水,他也相信瑶老头比任何人都想再见见寻芳。
可是没想到一连十二天的探望却让老头儿疯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温玉也找不到寻芳的踪影。
温绿绮派遣一队百人的弟子下山去寻瑶山仙翁的踪迹。
温玉混在弟子们下山的路上,又得知宴河洛家生变,据说,是家主病逝。
那阵子,所有人都兵荒马乱。
温玉是在涟乡找到瑶老头和寻芳的,他只是路过那里,想到寻芳曾经说过这个地方是她母亲和瑶老头初遇的地方,便踏进乡镇多看了两眼。
杨柳依依,河水悠悠,温玉走过青墙的街道,尽头处,总板着一张脸的瑶老头笑得比孩子还欢快,手里攥着糖葫芦。而寻芳就守在他身边,一同嬉戏着河里的水。
祈愿的河灯还在飘,有一盏盼着他长命百岁,有一盏愿她平安轮回。
寻芳看见温玉,有一瞬间想逃,但终归没有。她换了样子,只有眼睛没变。瑶老头也躲着他,似乎他长得多么凶神恶煞似的。
一间狭窄的小房子里,左手是床榻,右手是厨房,寻芳忙得手忙脚乱,不知从哪家偷来的鸡,瑶老头就在一旁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鸡。
温玉走过去,拿下寻芳手里的菜刀,那只鸡便“咯咯咯”得跳下案板,奔命一般,两条腿飞快倒腾出了这屋子。
“晚饭啊。”寻芳小声嘀咕。
温玉笑笑:“寻芳姑娘,村口有家面馆,说是这地方特色,我想尝尝。”
寻芳不安地看了瑶老头一眼,低着头在粗布衣服上抹着手:“你早说啊,我这就去给你们两个买。”
瑶老头要跟过去,却被温玉死乞白赖地拽住了。
“这里只有我,您就别再装了!”温玉两手环抱在瑶老头腰间,脚还勾着桌子腿,确实费点儿力气。
瑶老头的叹气声自温玉的头顶传来。
温玉松开手,狗腿一般抹了抹刚刚脚踩过的板凳,直到见瑶老头坐上去才安心。
“师父,我……是我放寻芳进瑶山的。”温玉像是聚集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
瑶老头只是嗯了一声,面上并无波澜。
“您,知道?”温玉问得小心翼翼。
“嗯。”
“师父,其实我还知道寻芳姑娘是去杀您的。”
瑶老头终于忍不住白了温玉一眼:“你小子,巴不得我早死是吧?”
温玉讪讪一笑,话却至真至诚:“徒弟当然是希望师父长命千岁……所以您装疯卖傻,只是不想寻芳姑娘为难?”
瑶老头紧紧望着寻芳离开的方向,语重心长地道:“傻小子,若是有人杀了我,你也会拼尽全力去报仇吧?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不怨这孩子,我也的确欠了她和她娘很多。”
温玉的眸底飘过一丝悲哀:“所以您会送寻芳去轮回吗?”
瑶老头回眸望了温玉一眼,没点头亦没摇头,只是突然冲出这屋子。温玉跟着他跑出去,临近村口的面馆时,却见那里灯火阑珊,摊位寥寥人烟,没有寻芳的踪影。
寻芳也知道瑶老头是在装傻罢,她见到温玉那一瞬间想逃,不是贪生,是贪图那一点天伦之乐。
后来十年间,温玉都再也没有见过寻芳。
虽然后来他知道寻芳一定属于哪个组织,在暗中与他们为敌。却总是午夜梦回,想起她在楼上浅笑,与她阁中对弈,还有她腼腆底下头去的样子。
温玉和瑶老头一路无言,再回到瑶山的那天,温玉至今记得清楚,是十月初十。
那天,整个瑶山遍布一层白色,是哪怕雾气散开,也褪不去的白色。
举山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