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佑嵩是直接叫顾柔陌的名字，而没有喊她宝宝，也足够表明他此刻想要纠正顾柔陌的强硬态度。

虽然顾佑嵩此刻也很震惊顾柔陌突然间爆炸的情绪，但是她这副不尊重人的态度和长辈说话，终归是不对的。

他作为父亲本就应该好好教导女儿，只是这些年他对于顾柔陌也确实没有起到好的引导作用，他叹气，可如今好歹有些许机会了。

顾佑嵩让顾柔陌道歉，然而顾柔陌岂是他说让她道歉她就能道歉的？

顾柔陌对顾佑嵩的话全然置若罔闻。

她嘲弄般地冷冷勾唇，旋即再次缓缓抬手，姿态慵懒地将高脚杯的杯沿贴在唇上，继续微抬头轻抿了一口酒。

完了以后还眼神泛着冷意，挑衅般地看了顾佑嵩一眼，仿佛在说“我凭什么听你的，就不道歉，你能拿我怎么样？”

话说，看着她这副模样，顾佑嵩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拿顾柔陌怎么样。

这女儿终归是长大了，顾柔陌这会儿不听他的话，他似乎也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先不说顾柔陌已经长大了，也没有办法像打小孩一样教训她，让她知错，最主要的是顾佑嵩根本就不舍得骂顾柔陌一句。

最终他也只能无力地训斥顾柔陌那么一句，至少让她知道他认为她那种行为是错误的，应该道歉，但是结果道不道歉也只能看顾柔陌怎么想了。

都已经这么大了，顾柔陌也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该是懂得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只是可能因为对象是纪美晴，而顾柔陌又真的很不喜欢纪美晴，所以才会这般态度。

顾佑嵩立马又为顾柔陌找好了借口，也安慰了自己。

为此，顾佑嵩只能歉意地看了纪美晴一眼，其实顾柔陌如今这番目中无人的模样，也是有他的一大部分责任，是他太过溺爱孩子，作为父亲没有一个好的榜样。

但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估计还会更加倍地疼爱顾柔陌，也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以至于如今顾柔陌都不理他了。

其实纪美晴也没有要怪顾柔陌的意思，顾柔陌不喜欢她是正常的，但是在看到顾佑嵩对待自己和对待顾柔陌的态度方式的差别之后，她心底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在顾佑嵩的心中，即使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仍然比不上他对顾柔陌的宠爱，她可以十分的确定，一旦遇到选择，顾佑嵩会毫不犹豫选择顾柔陌而不惜放弃她。

虽然想起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顾柔陌是他的女儿，但是她心里难免还是会难过。

顾佑嵩知道顾柔陌这副样子也肯定不会好说话，但是今天的事情他也必须跟她说清楚。

客厅里的气氛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和尴尬之中，纪美晴和顾佑嵩两人站在原地看着顾柔陌，而顾柔陌则是自顾自地轻酌着杯中的酒。

最后，还是顾佑嵩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看着顾柔陌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是将话说了出口。

“宝宝，爸爸真的老了，也不知道往后还有多少日子能陪着你，以前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我也后悔当初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才会造成今天这副局面，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知道自己做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不要再不理我了。”

他的话语中含着很明显的恳求，作为父亲，他已经将自己的身段在顾柔陌面前放得很低了，只为求得女儿的原谅。

或许只有那些有类似经历的人才能真正的体会到他这些年来的心情。

一种自己的女儿将自己当作仇人不理不睬，甚至敬而远之的那种悲哀的心情。

这么多年也多亏了纪美晴的陪伴，才让他不至于陷入一个死循环中一蹶不振，所以顾佑嵩对纪美晴也有所亏欠，可奈何顾柔陌真的特别不喜欢纪美晴。

虽然他也不知道顾柔陌为什么会这么抵触纪美晴，因为虽然顾柔陌的性格野了一些，但还是很懂事的，不过碍于顾柔陌的态度，顾佑嵩还是没有敢问。

或许当人老了就是会这样，他越来越想要的只是女儿的陪伴，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就只是这么一个看似很简单的心愿，他却也无法如常人一般，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听到顾佑嵩略带恳求又有些卑微的语气，顾柔陌的手略一顿，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疼得她无法呼吸。

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顾柔陌最想要的就是顾佑嵩的道歉，她想要他承认自己错了，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是真的等到他用自己苍老的话语在祈求她的原谅时，她的心竟是这般疼痛？

她想要的真的是这样吗？

明明自己应该开心，但是在眼神触及到这一刻仿佛变老了十岁不止的顾佑嵩时，她的心里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憋得她内心无比的慌乱和难受。

顾柔陌像是触电般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看向顾佑嵩的视线，她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骨节微微泛白。

跟她在门口的时候听到顾佑嵩所说的一般，她和顾佑嵩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说过话了，虽然这只是她单方面没有和顾佑嵩说话。

顾佑嵩每次和她说话，她都会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对他所有的话都置若罔闻，对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都置之不理。

可难道这样她的心里就好受吗？

虽然一直说着要对所有的东西都满不在乎，不让很多事情都能影响到自己，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是真正做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

或许是她这些年在外面野惯了，过惯了潇洒自在的生活，竟快忘记了这心痛的感觉是如何。

这几年来日复一日的研究工作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心底的那些事情，可是当那些事情再次被提起，她发现这些事情其实根本就过不去。

它们只是暂时存储在她脑后而已。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顾柔陌瞥向别处的眼中仍然在回闪着顾佑嵩刚刚略带祈求的模样。

他说的没错，他真的老了。

几年没有见，她回来也因为负气一直没有正眼看过顾佑嵩，但是刚刚的那一眼让她知道，他是真的老了。

如今他这副卑微苍老的模样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他对比，真的老了太多，岁月，果真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