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夫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小姑娘,满眼难以置信。
虽说两月前余家在金陵的案子闹得轰轰烈烈,但圣旨上也明言不牵连余众,所以就连余德泽这样余家嫡系血亲也因早年出继旁支而得以保全了,只是没了嫡支的照拂日子变的艰难了些。
作为余家姻亲的国公府韩家,更是并未受到半分牵连,怎的韩府的嫡小姐会落得这样的境地呢?
惊愕之后,程大夫赶忙伸手扶起韩书娴,然后问道:
“韩家丫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今天你舅舅寻我来为你诊病时,也只说你们一行人南下金陵的路上遭遇强人,财物尽失,你还染了重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你却说你舅舅和舅母要卖你?你爹娘呢?他们没有随你南下吗?”
原本程大夫还以为韩书娴出现在金陵,是来祭拜余太史一家的,现在他也渐渐觉出了些不对的地方。
“程伯伯.......“
听程大夫说起自己的爹娘,韩书娴再是忍不住,喊了一句程伯伯,便哭了起来。
“我爹娘在半年前相继染了恶疾亡故,我奶奶说是我娘不祥害了我爹,还说国公府不能后继无人,便让我三叔袭了爵位。
我三婶说我和我娘是一样的丧门星,会给国公府带去灾祸,下令把我赶去了京郊的庄子上守孝,还暗地里断了我们的月例。
我奶娘带着我和小花在庄子上苦熬了半年,实在撑不下去,才带着我们逃了出来南下投奔外祖家。谁曾想外祖家也早遭逢了恶难。
我们是走投无路的时候,碰到的小舅舅和小舅母,原以为她们是好心收留我的。却不想她们打的竟是要将我卖掉的算盘。
程伯伯,我娘和我说过您和我外祖家交情深厚,曾经受过我外祖母和她的恩惠,是可以性命相托付的人。我求您一定要救救娴儿。”
韩书娴的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说的程大夫是彻底的呆住了!
京城的国公府竟是半年前就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金陵这边半点风声都不曾收到?!
他震惊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哀悯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然后摇头叹息道:
“小丫头,你这声伯伯真是折煞老夫了!想当年老夫家道落魄时的确是受了你外祖母和你母亲的大恩,我程家一门才得以活命至今。
可两月前余太史府落难,老夫却半点忙都帮不上,眼瞅着你外祖父和你大舅舅他们被街头斩首,你外祖母带着你大舅母她们府中悬梁,老夫心里更是愧疚的寝食难安。
今日丫头你既是搬出了这些,老夫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救你出苦海!
你放心,就算你爹娘没了,你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千金,怎容得余德泽那畜生欺辱?!
程伯伯这就寻人来抬你离开这狼窝,看他们谁敢拦着!”
正愧疚和义愤相交杂程大夫说完要带韩书娴离开,便真的起身想去寻顶轿子抬人。
见此,韩书娴可就急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程大夫和余家的故旧,她的母亲更是不曾对她讲过什么。
还是前一世,她沦落春满楼的事情被她的奶娘知道后,奶娘拼死来救她时程大夫几次出手相助,奶娘跟她说的外祖母和母亲多年前救过程家一门老小的性命。
但是事情具体的来由就连奶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余府的老仆闲谈过些只言片语。
现在她故意提及这段往事,也是怕程大夫也如余家其他故旧一般在余家落难后就对她的事情避如蛇蝎,可她却也没想到程大夫竟会是这般冲动的性格。
她赶紧一边让小花拦着程大夫,一边匆忙解释道:
“程伯伯且慢,你若是就这般出去,定是救不了娴儿的。”
听小姑娘唤他停下,还说的如此斩钉截铁,程大夫疑惑的收住了脚步,转头问道:
“小丫头啊,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在?”
“不瞒程伯伯,娴儿此时在金陵的身份并非国公府的小姐,而是小舅母采买来的一个丫鬟。
至于她们用了何种方法,怎的买通的官府给娴儿做的这份身契娴儿也不知道。娴儿只知此前小舅母就是凭借这纸身契把我卖去春满楼的。
这纸契约上不但有娴儿的指印,还官府备案的印信,怕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除非国公府那边能来人帮娴儿证明身份,可是现在国公府是我三叔三婶做主,她们早先那般折磨娴儿,又怎会愿意出手相帮?
且娴儿还是和奶娘丫鬟偷偷逃离京城的,她们若知晓了我此时的处境万一,来个将错就错置我于死地如何是好?”
韩书娴一番话说的丝丝入扣,顾虑周全,倒是让程大夫更侧目相看了。
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竟能如此心思缜密,真是世所罕见!
看着韩书娴一张镇定的小脸儿,他慢慢捻须坐了下来:
“丫头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既是你娘嘱咐你来求我,你也叫了我一声伯伯,我断没有坐视不管之理。你可但说无妨。”
见话已至此,抬眼看了看门外空荡荡的破败院子,确定无人偷听后,韩书娴便压低声音说道:
“程大夫,听我外祖母说过,有老太医曾帮宫里的贵太妃......”
“嘘!”
韩书娴的话都还没有说完,程大夫就已经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了,同时伸手紧紧捂上了她的嘴。
这韩家的小姑娘果然是胆大包天,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她刚刚提的,竟是三十年前那件轰动朝野的大周皇室秘案!
当年为这事整个朝廷里不知死了多少皇室宗亲,说是人头滚滚也不为过。
“小丫头啊,你差点儿把老夫给吓死啊。”
程大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颤颤的转身看了一眼外面,确定刚刚的话除了他们在场的三人外再无旁人听到后,才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手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韩书娴见程大夫如此表现,嘴角微微紧了起来,心里也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