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淡然一笑间，高贵妃心下凉凉，

对于玄宥，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女人，比不上山河的分量。

她似乎有些懂了，眸中波光流转，嘴角噙着魅惑的温柔，一丝狡黠闪现，转身不理皇上嗔道

“皇上是不打算废太子，为何还拿话诳我？可是看兰儿好骗，欺负实在人。”

“好好地生什么气，我自有安排，朝中，什么人能动，怎么动，朕还要在权衡，眼下不是最佳时机。阑逸即将弱冠，你怎么还是孩子脾气，哪里有娘亲的样子。”皇上搬过高贵妃肩膀，虽已人过中年，容颜几乎没有改变。

“我不管，我就要我们阑逸做太子，你答应过我的”高贵妃转眼浅笑，眸中波光灵动，整个人妩媚异常“你这样讲，是不是嫌弃我矫揉造作、任性轻狂”

“妇人之见，做太子和帝王，不见得是世间最春风得意的事情，朝中大臣最是奸猾狡诈。”皇上略微一顿，心中叹息，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兰儿，你知道我的性子，定然是明白我的心思”

“你是皇上，天下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我不管……”高贵妃伸手推开皇上，佯怒道。

“再任性朕走了……”皇上似乎真的生气了，没再去理会她。

很多时候，一段感情，先付出真心的人便是被伤的死无全尸的那一个。

“那你走好了，三宫六院妃嫔媵嫱不都是你的女人，干嘛赖在我的披香殿……谁不任性你去找谁……平白无故的那话诓我……”说话间高贵妃就把皇上往外推出去，心下却笃定皇上会想以前一样宠着自己。

随着关门声，皇上无奈的看着披香殿龙飞凤舞的鎏金牌匾骂道“泼妇……朕怎么爱上了个这样的女人……你是忘了朕是皇上，还是朕太过宠你，去含元殿”

高进忍俊不禁，却不敢发出声来，皇上，估计也就惧怕高贵妃了，可是这个高贵妃，每次都这样玩，小性子是一次比一次狂野，奈何皇上偏偏吃这套。所以他们伺候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但由于高贵妃不休德行，导致底下服饰的人怨声载道，不满久矣。

“皇上……”高进尖着嗓子轻声道，皇上瞥了他一眼“去看皇后，她是大周的皇后，必须接驾。”

夜晚的皇宫，长长的甬道竟然让人莫名的恐惧。转过四角宫灯，竟然走到皇后所住含元宫。

宫外竟无一人值守，偌大的含元宫只有破旧的宫门虚掩，牌匾上的漆早已剥落多年。

皇上凝视含元宫工笔正楷的三个字，心下叹息，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满心欢喜，一心一意娶她为妻。

“皇上，是否着人通禀皇后迎驾……”高进问道，皇后虽多年不出宫门，但她泽备后宫的故事一直在流传，若不是当初她一念之差，怎么会有如今嚣张跋扈的高贵妃。

“不用了，白天朕还想废他儿子太子位，这时候不想见她，陪朕到处走走”

皇上不禁感慨，就算自己身为帝王，又能怎样，到了风烛残年的岁月，除了凰权，自己身边竟然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那年，芙蓉城三月，桃花满路，他遇见了她，玉王府中她一舞惊鸿动乾坤，一曲婉转绕城郭。

于是，她成了大周天启的皇后，他以为她爱他。

思绪远去，春薄夜寒，一行到御花园，却见一女子在清冷竹林处隐约起舞，

这样的天气，清冷异常，配上她曼妙的身姿，影影倬倬间，更增添几分惹人怜爱的楚楚可人。

“喊她过来”高进对随行小太监轻声道，那也是个极其伶俐的人。

“朕亲自去，你别吓坏了朕的美人。”皇上摆了摆手，心下兴致正浓。

只有年轻的女子陪在自己身边，才能够证明自己还不老。

走进竹林，影影倬倬间，女子身姿曼妙优雅“你是什么人，何以夤夜在此？”

皇上声音落地，女子恍惚间停止了动作，低眉顺目竟然忘了回话。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跪下，你是哪个宫里的？”高进上前道，嗓子尖细，皇上一个犀利的眼神，他便悻悻闭嘴了。

女子听闻皇上，陡然一惊，慌忙间忘了跪下行礼，只是低着头站着，似乎内侍的问话她并没有听到。

“哈哈哈……不用怕他，抬起头来。”皇上走上前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只看一眼，她惊恐中略带几分侥幸的眼神落在他的眼里，变成了活脱脱的邀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见过皇上……奴婢叫小五，是掖幽庭的宫女，只因娘亲重病在身，家中又无兄弟帮衬，是以夤夜拜月祈福，以保娘亲身体安康。”女子跪下行礼，被皇上拦了下，她顺势倒向皇上。

“小五这个名字，朕不喜欢。你性格温柔，语气明媚，朕赐你温姓，名如言，今晚就你了。”

皇上并没有再去看她，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一位故人，只是，这个女子，温婉中透露出的算计，玄宥极其不喜。

“谢皇上恩典……”温如言眉目含笑，伏地谢恩，却不觉皇上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姑娘以后前途无量了”高进浅笑，后宫的女人，谈笑风生中，尽皆是戏，这样的戏码，皇上每次都吃。

“承蒙公公以后多多抬爱……”温如言在高进手中塞了一定银子。

高进略微诧异，接着笑道“姑娘好福气，赶紧准备着吧”

小太监不解的问高进，为什么对她这么客气，高进极其无奈道：娘亲有病，不拿银钱给娘亲治病，却有兴致在御花园拜月，有钱赏赐老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定然有备而来。小心伺候吧。

含元宫主人，皇后刘氏，单名一个娥，毓质名门，出身高贵。

墙角斑驳长满了青苔，却收拾的干净利落，远远嗅到一股沉香味，走进，可闻念珠规律细碎的声响。

佛堂中，一女子一身素衣。双目微闭手握念珠，一枚木簪子挽起的发髻，一丝不苟，只有她微微启动的朱唇，尚有一丝活气。

“娘娘，今日是太子殿下入宫请安的日子……”嬷嬷文鸳是皇后的陪嫁，她的一生，都只为刘娥而活，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一切可都备下了？”皇后接过文鸳递来的茶，轻押一口浅笑“还是你的手艺好，初春雨水烹茶再好不过。”

文鸳接过皇后的念珠，主仆对视一笑“娘娘，皇上新宠了一个掖幽庭的宫女……赐了乾元殿，封六品淑仪”

“后宫的女人，就像花一样，自高贵妃入宫得盛宠，大周除她之外，再无宠妃。凭他是谁，只要不是她高芝兰，谁得宠，本宫都是皇后。”皇后起身搭上文鸳的手臂，淡淡的说着，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娘娘的意思是由着她……”文鸳有些不解，虽然知道皇后的性子，却忍不住道“皇后可要为太子着想，他是您唯一的儿子，现下外面都疯传废太子的事。”

“皇上年岁渐长，男女之事早已力不从心，添不添和我们不相干，近日风闻蛮国使臣入京，你着人筹备着，以免失了宗主的气度。”皇后闲闲的走到廊下，这段回廊，她走了多少回，却总觉得走不出这深宫大院，心中不禁悲凉“你的心思，我懂，你是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怕新君继位伤害我和太子。”

“娘娘……”文鸳眼睛略微湿润，皇后这隐忍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够为自己想想。

皇后轻轻附上她的手臂，浅笑“你的手，因我已经伤，我累了，也承受不了再次的失去，至于太子，他有自己的天命。”

“娘娘，昨日朝堂上议起废太子之事……朝臣们极力反对……”文鸳道。

“什么……如果朝臣互争不下，太子无虞，如果朝臣一致拥戴太子，皇上将如何自处，他是那么骄傲、那么刚愎自负的人，别的不求，历朝历代，废太子大多死路一条”皇后本来娴静的脸略微邹了下眉头，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却用一生演绎着身不由己，她转身对文鸳道“高贵妃，这是要害死太子，太子走后你去替我办件事。”

“是，殿下这会子只怕等在宫门外了”文鸳脸上掩不住惊喜，十多年了，娘娘心下果然最放不下太子，最能触动她内心柔软的，只有母子连心。

“我有十多年没见太子了，不知道他的喜好变了吗？模样变了吗？我永远记得那年高芝兰诞下麟儿，皇上便听信她的蛊惑，送嫡子去无妄峰做质子，山高路远难相见，那年的太子，只有五岁，会哭会笑会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