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黛玉起来后,略略梳洗了,便吩咐紫鹃说:“紫鹃,你去叫十来个有力气的婆子过来,跟着我去后院抬几个箱子。”紫鹃应若出门自去找人。
黛玉在雪雁的伺候下,喝了半盏茶。放下茶盏,歪着头想了想,走到书房条案前细细地写了张书单子。两盏茶的功夫,紫鹃带了十几个婆子过来,雪雁、春纤见了,不由笑道:“紫鹃姐姐,这是要搬家怎地,叫了这么多人过来。”紫鹃笑道:“你们知道什么,姑娘这是要给宝二爷找书呢,林姑爷留下那么多书,人少了怎么抬得动。”
黛玉见紫鹃领了人过来,说道:“紫鹃,你过来。”又吩咐众婆子说:“你们略等一等。”众婆子应是。
紫鹃进了屋,黛玉问道:“紫鹃,你可记得从扬州带回来的山西官局造的连七纸放在哪里了?是在老太太那边,还是在咱们这边库房里?”说完,不待紫鹃回话,又说:“我记得还有两匣子上好的貂毫笔,你可知道放在哪里了?”紫鹃思附片刻,说:“应是在后面库房里,我怕姑娘写字要用,就收在咱们这边了。”
黛玉笑道:“那咱们过去罢。”拿了书单子,带着紫鹃等人并婆子一众人等去了后院。后院那大株梨树此时已是绿叶成荫子满枝,绕过一丛芃芃繁盛的芭蕉.便见两间小小退步。这两间退步原本是做紫鹃、雪雁、春纤几个丫鬟的休憩之所,因着黛玉父亲林海去后,黛玉从扬州带来诸多箱笼,便将丫鬟们移了出来,另置了居所,将此处做了库房。黛玉带回的十之二三存放于此,两间退步里满满放的皆是装书的箱子。另一些字画、古玩、金石之物并其母贾敏的嫁妆则存放在贾母的库房里。
黛玉命人打开房门,众人将箱子一一抬出,黛玉弯着腰拿着单子,一一查验箱子上的封条。紫鹃笑道:“姑娘快歇歇,仔细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说着拿了巾帕铺在院中石凳上,扶着黛玉坐了。黛玉将单子交给紫鹃,说:“你可要细细核对才是,别混弄错了。”紫鹃应是,对着单子挑了七八个箱子出来,又问道:“姑娘,这连七纸和貂毫笔取多少?”黛玉问:“连七纸咱们有多少?”紫鹃答道:“有两大箱子呢。”黛玉说:“先取了半箱出来,也够宝玉在保定的用度了。其余的等他回来再给他吧。那貂豪笔你拿上六支,都用匣子装了,到时一并给宝玉带过去。”紫鹃应了,从库中找匣子将笔纸装好,又带着众人把其余箱子收进库房,上了册。
黛玉见众人收拾清楚了,让人抬着箱子,一齐去了王夫人处。
王夫人此刻正在荣禧堂东廊上的三间小正房内,和凤姐商量着派哪些家下人去保定,宝钗和薛姨妈也在此处坐着,跟着一起出主意。王夫人听着院子里有人说话声,便问:“谁在外面说话?”
金钏出去看了一眼,回道:“是林姑娘,让人抬了很多箱子过来。”王夫人一听,知道黛玉这是送书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黛玉上了台阶,门口小丫头子打起帘子,黛玉低头进去,便看见王夫人迎了出来,忙福了福,说:“二舅母,我收拾了些书,先送到二舅母这里,等二舅舅回来让二舅舅过目。”
王夫人携了黛玉的手往屋内走,见黛玉额头略有些微汗,便掏出帕子给黛玉拭了,说道:“我的儿,辛苦你了。”又吩咐金钏:“去,给大姑娘斟了温温的茶来。”黛玉笑道:“不妨事,左右走动走动对身子骨也是好的。”又问到:“二舅母,您看这些箱子放在哪里?”
王夫人往屋外望去,见有七八个箱子并几个匣子,心里吃惊问道:“怎地这么多东西?”黛玉回道:“那箱子里是父亲留下来的书,除了父亲批注,还有父亲收藏的前朝大儒之批注,又有些杂文广义,我原想着对二哥哥也是有些好处的,就都让人都抬了过来,请二舅舅挑了好的,给二哥哥送过去。”王夫人见黛玉如此用心,感激不尽,拍了拍黛玉的手,说:“多谢大姑娘了。”又吩咐众人将箱子抬到西间地上。
黛玉扶着王夫人进了东间,口中说:“二舅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来,现如今我住在府里,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皆是和姊妹们一样。二舅母又日日让人送了燕窝来,黛玉自是感激不尽。这些书于我只是个念想,于二哥哥则是大有用处。我既然能帮得上二哥哥,自然是要多帮衬几分。”王夫人听闻黛玉如是说,老脸暗暗一红,想着以往自己所作所为,自是觉得愧对黛玉。
凤姐和宝钗见黛玉进来,起身将黛玉往炕上让,王夫人也要携她上炕。黛玉见只有薛姨妈坐在炕上,凤姐和宝钗俱是坐在椅子上,便推了,在那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她上炕,她只是不肯,笑着说:“我与风姐姐和宝姐姐坐在一起就好。”王夫人无法,只好自己上炕坐了,说:“你二舅舅上班去了,下午才能家来。正好你宝姐姐也在这里,你们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吃了饭,都别回去,天热来回走动再中了暑,就在我这里歇午晌。等你二舅舅回来,我们再议。”黛玉和宝钗笑着应下了。
凤姐笑着说:“可惜我那里还有几件事情要开销了,不然我也要在姑妈这里讨口饭吃。”然后又瞧着黛玉笑,说:“妹妹且喝口茶。”黛玉见她瞧自己笑,正纳闷,又听见她笑着让喝茶,腾地想起那日里,凤姐打趣的话,臊的低了头,也不言语。
王夫人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见凤姐问,便也劝黛玉喝茶。黛玉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派去保定的人选可是落定了?”王夫人道:“现下正和你风姐姐商量呢。”说着,拿起手边一张单子递给黛玉,说:“这是你宝姐姐刚才记下来的,你也看看要不要添减。”
黛玉接过单子,见上面写着袭人、麝月、秋纹、碧痕四个大丫鬟并佳蕙、坠儿等八个小丫鬟,又有七八个婆子,还有外院的小厮、常随等人。黛玉看罢,将单子还于王夫人,笑着说:“我也不懂这些,还是请二舅母和老太太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