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在母舅家坐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便要起身告辞,卜世仁和卜娘子要留他吃了晚饭再走,贾芸推说晚上约了朋友喝酒,又说改日再来叨扰,卜世仁和卜娘子方放了贾芸离开。
贾芸走后,卜娘子一面拆着点心匣子,一面嘴里说着:“老卜,我看你这外甥像是发达了,这些东西要二两银子呢。”正说着,忽听卜娘子“哎呀”一声,卜世仁忙抬头看向她,卜娘子从匣子里拿出一块荷花酥,说道:“这是京城里最时兴的点心,听说要这一块点心就要一百个大钱呢。前些日子东边老陈家的桂花回来,说是她主子赏了两块荷花酥给她,她没舍得吃,都带回来了,一家子分着吃了。老陈的那婆娘还拿出来给我显摆了半天。”卜娘子一面说,一面咽了口口水。轻轻掰了点心上的一个花瓣,递给卜世仁,自己也掰下一瓣来,两个手指轻捏着,生怕掉了,又用另一只手虚托着,放到嘴里,闭着眼嚼了两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又细细地嚼了几回,才咽了下去。说道:“这贵也有贵的好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卜世仁也吃了,又要伸手从匣子里再拿一块,卜娘子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说:“留着来客人的时候好摆盘。”又把手中剩下的点心找了个碟子盛了,说:“剩下这几瓣等儿子放了学,留给他们吃。”接着又道:“回头你抽空去你妹子家看看,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也弄俩钱来用用。论理说,舅舅大似天,他孝敬你也是应该的。”卜世仁笑着捋了捋下颌一撮短须,洋洋自得道:“那是自然。”这边二人想着如何从贾芸处弄点好处暂且不提。
且说贾芸出了母舅家的大门,想着再也无处可去,便回了家中。苏氏正在歇晌,贾芸也没叨扰,回了自己房中,歪在炕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晚上吃饭时,贾芸把翌日要去薛蟠铺子的事告诉了苏氏。苏氏又叮嘱了他一番话。贾芸笑道:“娘,我都记住了,您放心吧。”又说道:“我今儿去了趟舅舅家。”然后便再也无下文。苏氏见儿子如此,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待见他,可他好歹也还是你舅舅,你看在我的份上也好好待他。等我什么时候一撒手去了,你便就爱怎样就怎样罢了。”贾芸也跟着叹了口气,未多说什么。
第二日贾芸换了身细夏布衣裳,辰时初刻便出了家门去了‘恒裕典’。到了‘恒裕典’,张德辉见他这一身打扮,不由心中暗自点头,看得出来这个芸哥儿真心想在铺子里学点东西。张德辉笑道:“贾爷来的倒早,这里也是才开门。”贾芸忙道:“张爷爷,您叫我芸儿哥就成,可千万别贾爷贾爷的,我可当不起您老人家这么叫我。”说罢又给张德辉一躬到底。张德辉见他如此,心中越发喜爱贾芸,忙伸手拦住贾芸,笑道:“那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芸哥儿。”接着便把日后的安排细细给贾芸说了,贾芸也是一心想学点东西,张德辉安排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副恭谨好学的样子,人又聪明,又能触类旁通,做事又稳,深得张德辉喜爱。无事之时,贾芸又隔三差五请张德辉喝酒,没几天,便哄得张德辉把家传的本领都教给了贾芸。
再说宝玉这边,李贵也是个能干之人,贾芸走了,他便接手了收拾宅子的活计,每日里领着几个小子并几个婆子洒扫清理,十来天便把那宅子修缮一新,又禀了宝玉,请宝玉择一吉日良辰,也好搬家。宝玉哪里会这个,只好向赵毅求教。
赵毅见他不懂这些,便拿了黄历挑了个日子,又教给了宝玉怎么看黄历。宝玉看了,不禁笑道:“原来择日子这么简单。”赵毅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孺子不可教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况后面的八九。”宝玉见他如此说,忙虚心请教。
赵毅坐在椅子上,押了一口茶,方说道:“若是你自己的宅子,还需配着你的生辰八字,再排出天罡四杀和回头贡杀,还要看你新宅的坐向。朝东者忌巳、酉、丑日,朝西者忌亥、卯、未日,朝南者忌申、子、辰日,朝北者忌在寅、午、戌日。”一番话说得宝玉是目瞪口呆,对于他这个穿越来不到一年的新人,就像听天书一样。赵毅看了他一眼,笑道:“日后我自会教你,眼下你先以课业为主。等你中了举,我便教你这些。”宝玉一片茫茫然,傻呆呆地点了点头,忽又问:“那为何先生不这样给那宅子择个日子?”赵毅刷地一声打开了刚拿到手里的折扇,轻轻扇了几下,轻飘飘地说道:“我劳那个心作甚?左右又不是你的宅子,那将来都是要归到你们大房里去的。你也就是三五日过去住一天半天的,无妨。”宝玉被他如此说,也无话可说,只好将赵毅从黄历上择的日子写在纸上,命茗烟给李贵送了过去。
赵毅择的日子是七月十九,十七那日,李贵便过来赵府,请宝玉第二日过去行馆,好在十九那日主持搬家。晚间宝玉向赵毅告假,赵毅却说道:“你不必过去,让他们自己弄就是了。”宝玉以为是有什么讲头,忙点头应了。后又问赵毅,赵毅笑道:“哪里有什么讲头,只是天气太热,不如在家自在些。那些劳什子就由着他们去折腾吧。”宝玉想着先生说的也对,便让茗烟去告诉了李贵,说不过去了。
十九那日,李贵让人把两个院子的行李都装上了车,女眷们也都上了车,赶着时辰往新宅子去了。到了宅子门口,离着定好的时辰还有半刻钟的功夫。
袭人等人整理了衣服下了车,每人手里抱着一个新枕头,只有袭人是抱着两个。茗烟从车上取了装满水的水壶下来,李贵拿了一把子香,让一旁的小子帮着点燃了。其他人也都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一番忙碌,时辰也就到了。
李贵手持香火走在前头,后头跟着袭人等丫鬟,再后面是茗烟,然后便是其他众人。李贵先是进了正房,去了东边屋子,满屋子用香火熏了一遍,又去了西边屋子,同样也熏了一遍,又出了正房们,把所有的屋子都挨个熏过后,方到了院中把香火熄灭,以去掉邪气。
袭人等他这边忙完,抱着枕头去了正房的东稍间里,这里是预备着给宝玉住的地方。袭人将其中一个枕头放在炕上,按平时睡觉的样子摆好,以示宝玉也搬了进来,这才退出来。几个丫鬟见袭人出来,一齐去了厢房安置自己的枕头。
她们在这厢忙着,茗烟早已在李贵熄灭香火之时,拎着那壶水,在厨房、池盆等各处都浇了水,以取财源滚滚,盘满钵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