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四这日一早,探春细细地打扮了,带着侍书和翠墨往迎春住的紫菱洲去。进了缀锦楼,只见惜春已到了这里,正坐在外间喝茶,入画和彩屏站在一旁伺候着。绣桔见探春过来,忙让探春先坐了,一面给探春沏茶,一面笑道:“三姑娘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们姑娘正在梳妆呢,还请三姑娘稍等片刻。”探春接了茶,笑着说:“不急,这才刚辰时初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迎春从内室里出来,略带歉意的说道:“让三妹妹和四妹妹久等了。”探春素来爽利,笑道:“无妨,离着去襄阳王府的时辰尚早,我也是闲来无事就早点过来了。既然二姐姐这边收拾停当了,我们就先去潇湘馆接上林姐姐,再去蘅芜苑接上宝姐姐,然后再一同去老祖宗那里。”迎春和惜春笑着应了,与探春一齐去了潇湘馆。司棋、绣桔、侍书、翠墨、入画、彩屏等抱着姑娘出门的衣裳包袱在后面缀着,也是穿戴一新,这几人是要伺候着自家姑娘去襄阳王府的,这会子正高兴着,一面走,一面小声地说着话。
一时到了潇湘馆门口,正巧看到宝钗带着莺儿和同喜一路遥遥地走过来,众人便驻了足,在门口等着宝钗过来。只见宝钗穿了樱草色百蝶穿花窄褃轻罗衫,系了一条酡颜锦纱裙,一头黑鸦鸦的青丝挽成桃心髻,只簪了珍珠发箍并一簇金制的并枝海棠,再无它物。耳上也是坠了莲子般大小的珍珠坠子。整个人看起来雅致又贵气,不说的话,任谁都以为是哪个公候家的小姐。
众人厮见了,一齐进了潇湘馆,黛玉此时正坐在屋内临窗的大椅子上,隔着月洞窗调逗鹦哥。见她们进来,忙迎出屋子,笑道:“你们来的倒是整齐。”宝钗见黛玉穿了件水绿绣藻纹纱衫,下面是一条牙色裙子,料子仿佛与自己那匹牙色的一样,却并不是满绣,只是在裙摆处绣满水纹,随着黛玉的行动,一折一闪,异常灵动。自己那匹料子与之相比,胜在华丽,却也输在了华丽。
惜春惊叹到:“林姐姐,你这条裙子真漂亮。”黛玉有些赧然,笑道:“是前天老太太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怕我还未出孝期,穿的太过素净去了王府不像样子,正巧外头孝敬了些进上的料子进来,老太太就挑了一匹送了过来,吩咐让紫鹃做一条裙子给我穿。也亏得不用在上面绣花样,这才赶着做了出来。”惜春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叹。探春点了点惜春的额头,笑道:“这丫头,你若喜欢,也去问老太太要了一匹去做裙子便罢了。”惜春却道:“我还小,恐怕衬不起这样的料子,等我大一些了再说吧,现在去要了来,过二三年又不时兴了,岂不是白放着霉坏了。”说完又叹了口气,惹得众人皆笑。
迎春见黛玉头上只插了两支羊脂玉的如意簪子,问道:“妹妹就这样去?”黛玉笑道:“还有两三朵宫花要戴,只是我觉得累赘,一会儿走的时候在戴上也不迟。”正说着,紫鹃从屋里出来,给众人行了礼,笑着对黛玉说:“姑娘,时候不早了,先进屋把花戴上,而后还得去老太太那边呢。”众人又齐齐笑了,簇着黛玉进了屋,紫鹃打开了一个匣子,里面是十二支素色纱堆宫花,染纱做的花瓣儿,缀以米珠子当做露珠儿,很是精巧。黛玉挑了两支兰花样子的,递给了紫鹃让给她簪上。探春问道:“这是端午节大姐姐赏的那些个吗?”黛玉点了点头,笑着说:“你们也挑几朵戴了去。”探春也没客气,挑了两朵月季样子的,让侍书把头上一个小风钗摘了,换上了这个,又命人拿过靶镜来照了照,笑道:“还是这花儿看着雅致些。”黛玉道:“你转过来让我细瞧瞧。”宝钗把头转向黛玉,黛玉见她挽着随常云髻,除了那两朵月季花儿,还簪着两支赤金匾簪,点了点头,笑道:“是挺好的。”黛玉又让其他姊妹也去挑了,宝钗和迎春皆说自己那里也有,黛玉便没狠劝。惜春挑了两朵木芙蓉花,并没有戴,交给了彩屏收起来,笑道:“现在先不戴呢,你先收着,等回来再戴。”
紫鹃带着雪雁捧了包袱过来,说:“姑娘,都备齐了,咱们过去吧。”众人起身,一同往贾母处去了。
到了贾母处,贾母见众姊妹皆是打扮的整整齐齐,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到了那王府上,要万事小心,彼此相互照应着些,切不可行差踏错,失了咱们府里的体面。”众姐妹齐声应是。
贾母又问道:“是哪些人跟着去?都让进来我瞧瞧。”琥珀忙出去将在外面候着的众丫鬟叫了进来。贾母见里面有薛姨妈的贴身大丫鬟同喜,便问道:“宝丫头,怎么让同喜跟着呢?”宝钗笑着回道:“回老太太,原本是想着让文杏跟着,可我妈说文杏还小,说话不着调,怕去了再出个什么差错,平白给府里丢了脸面。同喜好歹年岁大一些,经的事也多一些,便让同喜跟着了。”贾母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笑着说:“还是姨太太想的周到。”接着又说道:“你们小姐妹单独出门,我也不放心,原本想着让凤丫头带着你们去,又怕她去了你们与庆荣郡主玩的不爽利。这样吧,就让鸳鸯和琥珀跟着你们,有她二人提点着你们些,我也放心。”鸳鸯和琥珀没想到自己也会跟着去,忙上前领命。贾母吩咐到:“你二人也跟着我去过几家子王府国公府的,大家子的规矩你们也知道,去了要小心伺候着,他们姊妹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要告诉她们。下头那些丫头们也要盯着不要让他们淘气。”二人躬身应是。贾母接着又说:“赶紧着回屋去捯饬捯饬,换身新衣裳,把前两天赏你们的珠花戴上。”鸳鸯和琥珀忙下去收拾。
一时,鸳鸯和琥珀回来,贾母看二人皆穿戴的利利索索,鸳鸯穿着藕合色的绫衫,雨过天晴色软烟罗做的背心子,下面月白裙子。琥珀与她穿的一样,只是里面是件水红色的绫衫。二人头上皆是插了一支金簪子并几朵珠花,看着很是气派。贾母点了点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去吧。”众人辞了贾母,乘了小轿由粗使婆子抬了往二门上去了,出了二门,又换了小厮过来抬,直接到了角门。此时门前已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跟着的十二个丫鬟,分坐了三辆黑漆平头车,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