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迦迦蹦蹦跳跳着回家了,很快,自己家那小平房出现在眼前,她激动地跑上前去,嘴里乱糟糟地大喊:“爸,妈,爸爸妈妈,你们在不在家?我,我回来了!”
杜迦迦扑在门前,噼哩啪啦一阵猛拍,只听门里传来推椅声、脚步声,然后大门一响,向后开了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爸,”杜迦迦扑了上去,双手一把够着对方的脖子。
“你好重喔,”十来年前的爸爸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这么大还要抱?”说着,他双手叉着杜迦迦的双腋,把她抱得高高的。
“嘿嘿,”杜迦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没想到爸爸会把她整个人叉起来,其实她这时候还小,再加上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比较矮小,爸爸把她抱起来也不算突兀,记得在小学毕业之前,爸爸还是这么逗她玩的。只不过,现在的她,其实已是个二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再这么抱起来,还真有点那个。
但这种感觉温馨极了,杜迦迦低下头来看着爸爸。
爸爸名叫杜瑶江,名字里的瑶字有点不适合男xing用,不过没办法,他的起名是按老家族里辈份起的,爸爸这一代是瑶字辈,其实也不算怎么差,他们的下一代是壮字辈的,那些女的起名也跟着排,想起来,那些名字肯定奇葩的居多,也不知她们该怎么埋怨哩?!
十多年前的爸爸,看起来,嗯,这个,好像也没多大变化,双手一样的强壮有力,头发也黑黑的没什么白发。
“爸,”杜迦迦心里软软的,叫出来的声音也软软的。
爸爸把她放了下来,说:“要不要喝点水?”
杜迦迦点点头,跑去大水壶那里,自己倒了一大杯冷开水,手里捧着那个大大的不锈钢口盅,心里着实有怀旧感,后世用的都是钢化杯、保温杯、骨瓷杯,这种五块钱一个的不锈钢口盅有好些年没用过了。
抬头四下张望,原来旧时的家是这个模样的啊!小小的空间还被分隔出一厅三房一厨一卫,每个房间都很小,像厅里,就没有沙发和茶几的空间,只摆了饭桌餐椅,还有一个电视柜,上面有一台21寸的彩电,地方真的好小!
对了,杜迦迦忽然想起一件东西,挺重要的,于是她一边喝着水,一边满屋子走,抽空还问:“爸,我妈呢?”
爸爸回答:“她还在上班,要晚上才回来。”
杜迦迦“喔”了一声,她妈妈在医院上班,平时轮着上早班或晚班。于是又问:“我哥呢?”
“不是在学校住宿吗?”
杜迦迦又“喔”了一声,脚下却一直没停。
爸爸见她还在满屋子走来走去,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掉了钱啦?”
“我在找挂历,咱家怎么没有挂历呢?”
爸爸有点好笑,“我们家一直就没挂历。”
杜迦迦一呆,这都行?过了一会她才回想起,童年的时候爸爸妈妈是从没朝自己家拿过挂历,还是上高中后自己提议后,才每年从亲戚家拿回来挂的。
说起来,爸爸妈妈的嗜好还真少,好像他们连电视都不太看,后来妈妈是迷上了韩剧,又后来迷上了泰剧和马剧,才爱上电脑上网,爸爸也喜欢看小说,那时就跟妈妈争着看,像两小孩子似的。
爸爸在旁边又说:“你可以看电子钟嘛。”他抬抬下巴。
杜迦迦顺着爸爸指的方向一抬头,顿时,电子钟上跳动的指针和一个带年月的液晶小方框映入了眼帘。
小方框里赫然装着“1995”、“05”、“21”、“星期天”这四排符号。
杜迦迦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1995年!
16年还要多一点之前!
1995年啊,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大小事情了?
杜迦迦慢慢地坐到藤沙发上,一边呷着凉白干,一边使劲回想着。
这年头,国家还在拼命发展GDP,要赶超欧洲各国,不像16年后已经是世界第二大国了,这时大家见了外国佬外国婆娘还有点自卑啊。不过这是国家方面的大事,不太关咱升斗小民的事,暂时忽略不理先。
本市本镇的事呢,新来市是个县级市,而且这地方不比沿海地区,发展得慢,记得咱爹妈的工资才七百不到呢,唉,前一世是怎么会觉得过得还不错呢?某人心中窃喜,俺有五万来元呢,咱爹妈应该还没有这么多存款吧。
想远了,思路兜回来,嗯,95年本镇应该开始建设发展了,小区还是没影的事,但独体的商品楼应该有了,再过几年,国家不分福利房了,商品楼房价就一跳再跳,直冲三千四千元,现在呢,才千把元一方吧?嗯,这是重大的事情,先记下来。
再小一些,自家有什么事呢?
爸爸是小单位的办公室副主任,以后改名行政主管,再以后升为人事行政经理,只上升了半级,没波没浪地过了十来年;妈妈也差不多,医生还是医生,最多是职称从医士变为医师。
哥哥上了高中,新来市三中,成绩一般,自己上了初中,成绩中上,读的是二中,比不上一中,但也不差。
她再看看电子钟,快小学升初考了吧?不过自己好像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嘿嘿,自己这么大的人,回来考小学升初考,还真是欺负人啊!杜迦迦偷偷地笑着。
“闺女,饿了没?爸给煎个香蛋垫垫肚子。”厨房里洗着米的爸爸问她。
杜迦迦精神一振,话说升学考前的考生最大了,前一世她和哥哥逢小升初、初升高、高考时都是饭来张口的主,可惜后来再也没这种待遇了。嘎嘎,莫非咱还要再享受一回这种腐败生活?
想是这么想,杜迦迦还是说:“不麻烦爸爸了,饿点吃饭更香。”说完,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走向厨房,准备帮爸爸做晚饭。
怎么说呢,曾踏入社会近六年的杜迦迦,可不会像前世那样没心没肺了。想当年,在风吹雨打的社会,自己也是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郁郁委屈的,又怎么不会让她体会到父母谋生养家的艰辛呢?
“进来干嘛?厨房小。”爸爸责怪她。这时候的房子只有五十平方不到,纯属蜗居一间,不过这时整个社会都是这样,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拥有大房子。
“嘿嘿,两个人做饭快一点,我来洗菜切菜。”杜迦迦嬉皮笑脸地说,一边从地上捡起菜盆去水龙头接水。
爸爸在忙中看看旁边,发现女儿的手脚似乎麻利了许多,不觉颇为欣慰,这丫头,好像长大了。
两人配合做饭,效率噌噌就上去了,很快,杜迦迦将饭菜端上饭桌,又去取了筷子骨碟什么的,父女俩就开饭了。
“爸,这两天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杜迦迦一边吃饭,一边开始旁敲侧击。
爸爸不疑有他,“什么事?好像没有啊?嗯,刚发了工资,瞒了你妈一百。”
杜迦迦“扑哧”一声喷了饭来,“哈,爸你藏私房钱,赶紧的,见面分一半。”
爸爸不客气地翘起筷子头,朝她头上敲了一下,“分你的头,攒点钱容易吗你爸?”
杜迦迦“唉呀呀”地摸着头,“你打我,我告我妈去。”
“吃里扒外的,看来以后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你了,”爸爸半真半假地抱怨,想了想后又说:“最多五块钱。”
“嘻嘻,”杜迦迦见好就收,“五块就五块,对了,我哥那个不在家?”
“兴瑞他快中考了,这三个星期都没回来,”爸爸皱了下眉头,“明天单位有车出差,我顺路去城区看看他。”
杜迦迦的哥哥杜兴瑞在市区的新来三中上学,一般每星期回来一次家,现在功课紧不回来了,父母还是有些挂怀的。
杜迦迦和爸爸一边吃一边闲聊,慢慢的,杜迦迦已经了解了不少她十二岁这时的琐碎小事,再加上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映像,她顺利地重新溶入了少女时期。
吃完饭,杜迦迦帮爸爸洗了碗筷后,回到了自己阔别多年的闺房。
这就是本小妹妹的圣地?嗯,果然和印象中一模一样。
肚子饱饱的杜迦迦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全身上下细胞都舒坦了下来,虽然是简陋的木板床,但不比后世普遍的弹簧床垫差多少,重要的是,有浓郁的家的那种味道。
床旁是爹妈单位顺来的旧木桌和旧椅子,上面还有油漆的单位部门名称,这时候国营单位集体单位里,大家不管谁都有这么做过,也算得上是中国特色的一方面了。
还有个小衣柜,不高的柜子顶上铺着蓝色格子布,布上放着一个小花瓶,瓶里是一束彩色的假花。
在熟悉的环境中,杜迦迦差点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她看到墙上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镜子!
杜迦迦“噌”一下立马清醒过来,她猛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镜子前,差点刹不住车把鼻子撞上去。
出现在明亮的镜子里的是一个还没发育的青葱少女,个头很小,脸形稚幼,肤皮偏黄,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
杜迦迦瞪着双眼,仔细端详镜子里头的自己,好熟悉又好陌生啊,十六年前的自己。
其实本小妹妹五官也不差,有几分精致,虽然rou少了点,加上皮肤不够好,但年少无丑女是不是?比十六年后鼻头肿肿(有慢xing鼻炎)、皮肤焦黄(比现在更黄更粗糙一点)、被琐烦生活压得眉头不展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杜迦迦叹口气,其实哪个成年人不是每况愈下呢?说什么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其实大多数人还是被生活压丑的好不好。
也许,我可以从现在调理一下自己?!杜迦迦如是想着。
还没欣赏够自己的幼时版,房间外传来“卡”一声响,屋子的大门开了,正思索着如何调养自己身体的杜迦迦朝那里扭过头去。还没见到人影,就听到洪亮的声音响起。
“大杜,我回来了。”
呀,咱妈回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啊。杜迦迦一边暗地咕囔着,一边快步走出房门,迎接十六年前的妈妈。
“好累啊,科里的机器今天又不争气,弄得半天用不了,又没人来修,要我们自己动手,可怜你老婆我的纤纤玉手,不修还不行,病人都排队了,”妈妈满嘴呱拉呱拉的说个不停,“这么搞法,那些病人都要跑去其他医院了,也不知道医院的头头们在想些什么……大杜,迦迦这丫头在家有没有学习啊?”妈妈还是十六年不变的爱哇啦啊。
妈妈叫做李翠莲,是个检验医生,在中医院上班,平时称呼老公为大杜。
“妈,你回来了,”杜迦迦叫,“我好想你。”
妈妈听了眉开眼笑,“宝贝乖,妈妈也想你。”见杜迦迦走近来,妈妈挥手赶她离开,“妈还没换衣服,医院回来身上脏。”
杜迦迦笑嘻嘻地围在妈妈身边,和她闲聊。李翠莲现在的身材丰满,她个头不高,号称160厘米,体重却不比爸爸轻多少,杜迦迦的个头很大因素是跟妈妈的,她前世比妈妈还要矮一点,才155厘米,真是一大遗憾,不过体格很瘦,没有妈妈的吨位。xing情方面,妈妈天生是个爱聊天的人,什么家长里短的,不管和谁,聊上半天绝对没有问题,爸爸总说她当医生是屈才了,应该去居委会当个主任才适合。
和妈妈聊天得到的信息可比爸爸那里多多了,两母女吱吱呱呱地说了半个小时上下后,杜迦迦就打听出不少东西,像家里的柴米油盐小事、常来往的邻居朋友新闻、自己的要好同学和班主任花絮什么什么的,这让杜迦迦心里更有底了。
随后爸爸威严地出现了,“阿莲,赶紧洗澡,时间不早了,”他对妈妈说,又把杜迦迦赶开,“还不去做练习题,做多两题就赶紧睡觉了。”
两母女于是作鸟兽散。
回到房间里后,杜迦迦并没有去做什么练习题,小学生的练习题嘛,有什么值得做的?好歹她也是上过二流大学的人儿了。她继续在房间里东摸摸西搜搜,每触到一件旧时的东西时,像书本、衣裙、杂物什么的,她心里总是泛起一种庄生梦蝶的不真实感觉。
庄生梦蝶,究竟咱这是梦见了小时候,还是小时候不小心做了个大时的梦?
如果真的是上天特意安排,让自己回到这个时候,那自己又应该做些什么呢?
带着这些个解不开的迷惑,杜迦迦回到床上,叹口气,熄灯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