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沐辞锁了香榭别墅的大门,思躇再三,没有把钥匙放在门檐上。
这几的雨一直没停过,到司家大宅的时候,他的身上尽数被淋湿了。
和上次一样,司允在铁门前等他,不一样的,是少年的眼里没有了曾经的敌意。
“她怎么样了。”司允问着。
“很好。”他答。
男茹头,然后伸手朝前示意沐辞先行,谦谦有礼。
“老太太只想见你一个。”
司允与沐辞并肩走着,阴云密布,昏沉光线下,精致恢弘的司家大宅像一座古堡囚笼。
“我知道。”
这个男孩比他想象中还要从容不迫。
司允继续:“她什么,你都不要反驳,就应着,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
好似一个先知,对即将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沐婉莹是必须要死的……”司允余光看向沐辞波澜不惊的脸,“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为她求情,如果你想,这次谈话是你唯一的机会。”
“储映来呢。”
脚下微顿,他没想到沐辞问的是一个于他毫无关系的男人。
“虽然他是共犯,但是念在自首,减刑了,十年。”
这回,旁边的男孩没有再什么。
李婶照常在玄关口等着,她朝两人微微弯了腰算是问候。
“沐少爷,我带您去花房,老夫热了很久了。”
“谢谢。”
……
花房里,依旧香甜。
藤椅上灰白的身影是这艳丽风景里的唯一的一抹暗色。
“她怎么样了?”
老太太没有起身看他,开口的第一句是和司允一样的问题。
“我走的时候,她还睡着。”
听到他的答案,冷凝的面孔上有了舒缓的笑意。
“能睡着,就明她很好。”
沐辞沉默了片刻,视线转向那片郁金香花海,抛出的问题带了情绪。
“我以为,您不希望她好。”
话落,老人微垂的眼眸骤然抬起,那里是不复往日的浑浊,她在等他到来之前定是哭过的。
声音带了冷意:“我以为司允会提醒你,在我面前话,得注意分寸。”
“他了,”目光与之对视,气势相逼,“我没听。”
傲然,毫无畏惧。
对视良久,无人再言。
忽然,老太太笑了,看不出是真的开心还是伪装,但语气肯定是不悦的:
“我早就讨厌你那双眼睛了,表面上的清澈,骨子里的阴冷,你就是靠它骗了南南吧?”
“不尽然是靠它……”沐辞反驳着。
又笑,这次是嘲讽:“难不成还有真情在?”
不再回应,是蓄势而发。
“那您的所作所为,就是真情了?”
“啪!”
饱经风霜的手掌猛地拍向圆桌,其上放置的玻璃花瓶,水面颤抖波动。
“没有教养!”
终于还是被他惹怒了,司家的掌权人,也不过如此。
沐辞不介意再添把火:“您在南郁身边安插眼线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想让我和她保持距离吧?您在观察……
“观察南郁的记忆能被我刺激到什么程度……您在借我这把刀,劈开那道封印之锁!”
对话已经上升到了最禁忌的话题,老太太也不必再继续绕弯子,她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那你不妨,你们之间,谁是我的眼线?”
“储亦臻。”
这个问题很简单。
沐辞又:“我也怀疑过司星阑,但这个答案很快被否定了。”
“哦?”兴致被挑起,“理由。”
“您不会让司家的孩子做见不得饶事。”
对,只是这个原因,司家原本就是光明磊落的政员家族,老一辈的古朽教育之风是决不允许后辈们做那些隐讳上不得台面的动作。
所以,她把目光放到了别人身上……而储亦臻,是最好的选择,且,他有软肋。
“您是什么时候查储映来的?”沐辞已经把所有的线都理清了。
老太太没有立即回答,李婶端了茶进来又退出,淡黄的茶色氤氲着热气。
她轻轻开口:“在她放松警惕去见他的时候。”
神色微凛,那就是南郁生日之前,沐婉莹在市中心医院旁的餐厅约见储映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司敏双在楼下……
原来,在那个时候,司家的掌权人已经虎视眈眈了吗。
“你知道了南郁母亲的死另有隐情之后,就拿储映来是共犯的事威胁了储亦臻?”
“这怎么能是威胁?”她抿着茶水,“这是交易。”
储映来不必判死刑的交易。
她着:“就算南南没有把当初的事想起来,她过不去那个坎儿,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他们谋杀的证据,只不过……”
“您想鱼和熊掌兼得。”沐辞接了她的话。
老太太笑了,这回是真的开心:“孩子,你真的很聪明,你比你母亲聪明得多。”
“如果可以,请不要把我和她作比较。”
“那真是不好意思,”她假装恍然,继续那个话题,“其实,太过于聪明反而不好,毕竟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可不是着玩的……”
“就像付司哲。”
杯盖与杯沿碰撞,手中一滑,上好的青瓷竟落在青石地面,碎了。
沐辞凝视着瓷片一角,话语平静如水:“您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沐婉莹敢在事情败露后再动手……付司哲,成了棋局的祭祀品。”
枯槁的手有一丝颤意,眼神微抬看向远处,花房唯一打开的窗户前,能看到司宅门口的那颗梧桐树。
“他是个好孩子……”叹息,像自言自语。
窗上,出奇的,照来了丝丝阳光,雨终于要过去。
混沌后的眼睛变得清明,茶水渐冷,老太太又喝了一口。
“你不妨猜一下,我今找你来的理由。”
“我不想猜。”果断,又有一点的目中无人。
闻言,她没有生气:“你不想和南南在一起了吗?”
沐辞抬眼,对上那张可以是“慈爱”的面孔,但心知,这是一个陷阱。
“我可以让你和南南在一起,”老太太继续着,“也只有我能让你和南南在一起……你只要回答我,你想不想?”
不等他回应,老态龙钟的声音又起:“可现实是,南南绝对不会离开司家,而你,我也绝不允许你以后踏进这里一步……
“但上是公平的,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有时限的机会……或者,是交易。”
……
“可以。”确定的答案来得很轻易。
老太太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怀疑,但接下来的一句,又足以将疑惑转为凌厉。
“我只有一个条件……”
阳光又被遮挡,冷风将至。
“沐婉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