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小溪两人补充了一下水分,吃了点干粮。
透过水面,贺裘看到了自己的脸。那是个皮肤黝黑不引人注意的普通庄稼汉,面上看不出伤疤。摸着还能感受得到微微凸起,只是被巧妙地遮掩住了。他从前听人说过,有人有鬼斧神工的技艺,能达到改头换面的效果,他以为是夸张的谣传。没成想在这偏远山村,一介农妇身上实现了。
不过,这真的是普通农妇吗?
贺裘若有所思。
心里对江小复的戒备更深了一些。
“该出发了,天黑前务必得到东头村,不然得在山里过夜。”
贺裘冷冷地开口,又恢复之前那张面瘫脸。
“好。”
江小复乖巧地应道。
前身最远到过镇上,没出过远门,江小复从善如流,什么都听贺裘安排。
将竹筒里的水再度灌满,两人一前一后重新上路。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走来除非必要,谁都不轻易开口。
江小复心中除了有些挂念家里的三个孩子,其他倒很看得开。这趟出门权当旅游,看看古代的民俗风情。
冬日的南方,山林葱郁,寂静冷清,偶尔可以听闻几声鸟叫。
她饶有兴致地回味着王维的诗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真是好山好水好词好风景啊。
按照现代说的,“当浮一大白。”
手好痒,想泼墨挥洒一番眼前美景。
在现代她是做字画修复,她自身的毛笔、国画都有很深的功底。
。。。。。
冬日日短,很快夕阳西下。
二人抓紧赶路,终于赶在傍晚时分抵达东头村。
眼前如同地狱般凄惨景象还是让做了心理准备的江小复大吃一惊。
历史书上也仅仅是一笔带过,哪里有眼前的震撼人心。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可以看出人们当时遇袭多么的无措,四处仓逃,还是倒在了血泊中。洗劫、抢掠,带不走的干脆烧毁。血染红了土地,房子被破坏,被烧毁,还有几处火没熄灭,像极了苟延残喘,浓烟漂泊向上,慢慢散开消失不见。血色的夕阳分不清是地面的血印染还是本身,更添了一抹惨烈。
两人快步从村头到村尾查看了一遍,没有活口。
贺裘通红着眼睛,用力重拳砸在墙上以此泄愤。
他发誓,要将这些强盗驱逐出境,以告慰这些无辜枉死的冤魂。
江小复找到一处保存完整些的小屋,他们今晚暂时得借宿这里。
将小屋已遇难的主人统一搬到大厅。
突然衣服被拽住了。
江小复差一点就吓得尖叫出声了,她狂喜起来,难道还有人活着?
眼前的女子挣开紧闭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江小复,她的喉咙被利刃割开,血早已流了满地,身上的衣服被扒开,可以想见此前遇到过什么样的遭遇。江小复早已拿床单将她裸露的身子遮盖起来。她跪在地上,双手无处安放,不敢碰触女子。
她伤的那么重,那么痛。
“姐姐。”
江小复温柔轻唤,深怕大点声就伤到女子。
“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
对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江小复精准的猜到对方心事。对方原本激动的情绪减轻了。
江小复不敢想象对方一个人坚持了多久才等来人。这需要怎样大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呢,她必定有什么心愿未了。
女子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喉管漏气,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双方无法沟通,愈加焦急起来。
“姐姐,不着急,你先别激动。”血涌得更多了,江小复觉得似乎对方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
“怎么办,裘子琪。”
或许这个男人有办法。
贺裘摇了摇头。
女子用力想要抬起手,奈何抬不起来,她的食指指着一个西方方向,江小复顺着这方向只看到腰身高的灶台。有些疑惑,难道是在房子外头?
贺裘忙起身顺着指示找了一圈,外面什么都没有。
“姐姐,您是想说灶台是吗?”
对方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是的话您眨一下眼。”
女子眨了一下。
贺裘连忙走到灶台,前后仔细翻查了一遍,仍然没有收获,这是很普通的农家烧火灶,里头还有烧火后遗留下的黑色碳灰。
贺裘对着江小复又摇了一下头。
女子急得嘴里涌出更多的血来。
“姐姐,你别急,千万别急,我去看看。”
江小复从地上爬起,丝毫不怕脏将灶台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不应该没有啊!
她回头对上女子的眼睛,那眼里饱含希望。
一定是哪里遗漏了。
江小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灶来,这灶是红土砌出来,用了好些年头,已有些开裂。如果是哪里不同,那就是前面有一口大锅,灶的尾部还架着一口小锅。
等等,小锅?!
江小复脑里闪过一道光,她忙将灶台尾巴的那口小锅抬起,仔细观察,果然另有乾坤。
她用手摸了一下灶内四壁,敲了敲,声音清脆。
“里面有东西。”
贺裘示意他来。
他将门板拿开,露出一个小洞,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蜷缩着,一动不动。
江小复爬上去小心地将孩子抱下来。
她把小孩抱到女子跟前。
“姐姐,你快看,孩子还活着。”
女子果然一下安静下来。
江小复把孩子脸贴靠在女子脸上。就像在现代医院产科那样做的,把出生儿抱到妈妈跟前,给妈妈看一眼,亲一口。她想女子此时也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吧。确认他安好。
“姐姐放心,他只是缺氧昏睡过去而已。”
女子这才终于安心,脸色流露出属于母亲的慈爱。当她再看向江小复和贺裘的时候,眼睛里是满满的拜托。
江小复一下子猜到她的意图。
她握住女子的手,保证道,“姐姐,你放心,孩子我会养大的。”
女子看向贺裘,似乎在等他的诺言。
江小复扯了一下贺裘空空的右手臂袖子。
“有我一口就有他一口。”
贺裘郑重地许诺。
女子终于放下心,无憾的闭上了双眼,嘴角还带着微笑。
她相信他们,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