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氏应下，连忙跑了出去。

董氏确实是有了，但叶老三的那一脚又给踢没了。

董氏躺在床上，双眼空洞，面若死灰，仿佛灵魂都已经被抽空了。

叶李氏知道孩子没了，便埋怨道：“没用的东西，怀个孩子也留不住！自己有了娃都不知道，你要是说了，那老三能往肚子上踢。”

小李氏在一旁听着，觉得这话有毛病，不往肚子上踢，还能踢别的地方？

“还花老娘这么多钱！”叶李氏气的牙痒，“你说你有啥用？！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要躺着等人伺候！”

叶李氏越骂越起劲，连董氏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

小李氏以往也看不起董氏，可这会儿子看见董氏这幅样子婆婆还在骂，也有点于心不忍，便对叶李氏道：“娘，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歇着吧，弟妹我来就行。”

叶李氏瞥了一眼小李氏，扭着腰出了三房。

小李氏和董氏没多少交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索性便一句话也不说，帮着董氏清理了身子后，又去熬药去。

叶老汉是申时回来的，刚一进村就听见人议论自家的老三把儿媳妇儿踢得小产，个个言语间都是对老叶家的指责。

叶老汉连头都不敢抬，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蹒跚着回了家。

“爹……”

小李氏在院子里杀鸡，叶老汉气冲冲的回来，一见人便问：“老三那个混账呢？！”

叶李氏闻声出来，沉着脸，“你找老三干啥？”

叶老汉问：“老三媳妇儿那娃真是老三踢掉的？”

“我还以为啥事儿呢！”叶李氏不以为然道，“是老三踢的咋了？老三媳妇儿自己也是个蠢货，两月没来月事不知道自己有啦，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能啥都不知道？她要说了，老三能往肚子上踢？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干活！”

叶老汉蹒跚着走到院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揉着腿，一边问道：“老三那玩意儿去哪儿了？”

叶李氏没好气：“我哪知道。”

叶老汉见老妻心情不悦，揉了揉腿，道：“这天还真是越来越冷了。”

他这次还算运气好，差役给安排的是岸上的活儿，帮忙递石头木头啥的，没有下河，他这个岁数了，要是下河，这腿也就劝废了。

但就是这样，两条腿也是疼得要命，寒风嗖嗖的往里钻，刮骨一般。

叶李氏瞥了一眼他的腿，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叶老汉有点失落，叹了一口气，便自顾自的回了屋。

小李氏把鸡炖上，回屋见叶老二正满头大汗的想从床上起来，半边身子挂在床边，像是要栽倒一样。

“当家的！”小李氏大惊失色，赶忙上去扶了一把，“你要干啥呀？”

叶老二气喘吁吁，“我想……喝口水。”

小李氏将他扶在床上半躺好，倒了一碗水，道：“你要做啥给我说一声就是，这要摔了咋办啊？”

叶老二沉默，喝完了一碗水，对小李氏说道：“珠玉，你……改嫁吧。”

小李氏一听，眼眶就红了，“你说啥呢！我跟你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咋能说出这种话里！”

叶老二的眼眶也有点红，“珠玉，我这腿好不了了，说不定以后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只能拖累你。”

小李氏坐在床边抹着眼泪，“你只要活着，比啥都好。咱们是夫妻，说啥拖累不拖累的。”

“就是……觉得委屈你了。”叶老二一个大男人也落下泪来，“这辈子，你跟着我没享过福，后半辈子又要照顾我这个废人，太辛苦了，你现在年轻……”

小李氏不愿听他继续往下说，道：“当家的，我不委屈。再说了，你这腿兴许能好呢，徐大夫不也说可能站得起来嘛。”

“那也是瘸子了。”叶老二目光黯然。

“那有啥！只要活着就好！”小李氏抹干净了脸上的泪，“当家的，你别整天乱想，你要想休了我，那是不可能的，要想和离，我也不会答应的。”

叶老二看着小李氏那一脸的严肃，叹了一口气。

往后二房的日子肯定是艰难的，叶老二想起了被抬回来的那天，徐大夫说扎针能恢复的好，就是一个月要一两银子的针灸费。

他知道家里情况，本来也没想扎针，可叶李氏当时就说：“费那钱做啥，就这么样吧，能死能活就看他自己了，那药钱都不老少了。”

他顿时就觉得心中酸涩，甚至忍不住想，自己要是一辈子都躺在床上了，他娘会不会就不要他了？像赶大哥一家一样的把二房也分出去了？

叶老二此时忽然有点理解叶正文的心情了。

而此时的被人理解的叶正文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呢。

上午陈芸娘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后面怎么问，陈芸娘都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了。

他甚至都快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听错了，可每每回忆又清楚的很。

陈芸娘当时是说了，让叶云舒和肖明廷两个人分出去立户。

虽然这几乎不可能，但陈芸娘既然是说出口了，那肯定是有过考虑，哪怕一瞬间。

叶正文知道妻子是伤心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妻子通情达理，若是父母慈爱，倒能从中斡旋，可偏偏爹娘都是不讲理的，一边是孝，一边是情，两难啊。

叶云舒因为早上的事情一整天都心气不顺，一边和陈雪娘收着香肠，一边小声嘀咕：“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

陈雪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发呆的叶正文，悄声说道：“其实你爹已经比很多男人好了。”

叶云舒撇嘴不说话。

她心里其实也知道的，这个时代到底不能和自己的前世比，男尊女卑，孝字当头，叶正文和村里大多数男人比还算不错的。

只是……想到叶李氏提走的那只鸡，叶云舒就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行了。”陈雪娘知道她不痛快，“这剩下的就我来，晚上咱们吃饺子，你去割点韭菜回来。”

叶云舒应下，将手里的香肠搁好，拿了镰刀挎个篮子就往河边去。

冬日的晚霞总是来得特别早特别快，叶云舒出门的时候还不觉得，等走到河边，太阳就快要落坡了。

她割了一篮子的韭菜，站起身准备往回走，忽然见河边一个影子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入水的扑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