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赢了内斗之后,元顺帝立即命他为河南王,总督天下兵马,让他克日发兵江南,前来消灭朕。那个时候王保保的实力还很强,带甲之士绵延数十里,而且还有张士诚这个强敌与朕为邻,如果王保保和张士诚夹击朕,那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可是上天又一次眷顾了朕,王保保为求必胜,传檄天下,让各镇兵马都汇集到河南,和他一同进兵。没想到檄文传到陕西的时候,出了事。当时陕西的头子是李思齐,李思齐跟察罕一同组织义兵,二人一直并肩战斗,合伙做事。”
“李思齐一看见王保保狂妄的檄文,当即大怒,道:‘我和你老子功业资历相等,我们并肩战斗的时候,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呢,现在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随即不奉命令。”
“王保保知道之后更加愤怒,说:‘我奉命总督天下兵马,你不奉命令我还打什么仗?’所以就不再南下,而是调头北上去攻打李思齐。李思齐也不甘示弱,联合了几个对王保保不满的军头,在西安会盟,公推李思齐为盟主,兵发潼关。与王保保打了一年多,交战上百次,不分胜负。元顺帝同样是屡次下诏制止都不起作用。而朕则趁这个机会消灭了张士诚。”
“如果元顺帝当时对局面的控制力很强,诸将都听他的调遣,团结一致对付义军,那朕获胜的机会又有多大呢?所以说故元灭亡的根源是主弱臣强,地方将领尾大不掉,不服皇帝指挥,才被英雄豪杰所乘。”
“这就是朕整天说的‘元政失之以宽,朕要继之以猛’的原因所在。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如果下面的人不给你好好干你还纵容他们,那你的皇位也就不稳了。”
朱标听得目瞪口呆,老朱说的这些话跟他平时听得大相径庭,这哪里是靠着自己的英明神武开创大业的啊,分明是撞大运嘛。
朱元璋似乎早就料到了朱标的样子,所以并不吃惊,接着问道:“你知道朕当时为什么先打陈友谅,而不是张士诚吗?”
对于这个问题,朱元璋曾经多次表示过,所谓:“友谅志骄,士诚器小。志骄好生事,器小无远图。”所以先打陈友谅,鼠目寸光的张士诚一定会坐视不理,若是先打张士诚,陈友谅一定会举兵来犯。这件事充分反映了朱元璋的料事如神。
朱标自然是对老朱的这一套说辞烂熟于心,但老朱此时问起来,肯定不是考察他的背诵能力,故而朱标不敢作答。
朱元璋混到这个份上都快成精了,自然知道朱标心里想什么,道:“那些话也都是骗人的。”
虽然早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但是朱元璋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朱标很吃惊。
朱元璋没有理会呆站在一旁的朱标,自顾自地说道:“张士诚是人杰,怎么可能会鼠目寸光,他若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高邮打败脱脱的百万大军,又怎么可能在乱世中称王称霸?”
朱标顿时来了兴趣,老朱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每个人都有猎奇心理,喜欢听一些八卦秘闻,故而主动问道:“请父皇赐教。”言语神态之间,有了一丝丝着急。
老朱抬眼看了一看自己这个满脸求知欲的儿子,继续拉家常一样不紧不慢地说道:“朕敢对张士诚放心原因有二。其一,朕对张士诚防范地很严,他跟我接壤的水陆要地都被我派兵把守住了,像汤和、耿炳文等大将都被我派到了与张士诚接壤的一线,而且朕亲自嘱咐过他们,以守住城池为最大功劳,不论对方如何挑衅,都不许出战,粮草问题朕来解决。所以耿炳文在长兴城里一呆就是十年,死活不出来,张士诚对他无可奈何。鄱阳湖之战刚进行了一天,朕就把徐达派到南京防备张士诚,有这样的铜墙铁壁和精兵猛将,张士诚想偷袭朕也没那么容易。”
“其二,张士诚当时也没想着偷袭朕。当然这不是因为他鼠目寸光,是个人都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朕要是消灭了陈友谅,下一个肯定是他,如果张士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他早就不知道被人杀了多少回了。但问题是陈友谅当时很强大,朕自己都没把握消灭他。张士诚怕是也没想到朕会赢,而且还赢得这么彻底。”
“其实啊,老张当时很忙啊。当时,刘福通刚刚败亡(安丰之战被张士诚所杀,是鄱阳湖之战的前奏),他之前所占据的河南、山东等一大片土地都成了无主之地,这些地盘又跟张士诚接壤,所以老张当时在忙着抢地盘,扩充自己的实力。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呢,他是想着让我跟老陈打个天昏地暗,两败俱伤,他则趁机扩充自己的实力,最后在坐收渔翁之利,把我跟老陈一网打尽。”
“可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陈好好地探什么脑袋,被朕的军士一箭射死了,这一箭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射的,只能说是天命了。朕灭了陈友谅后,实力大增,将张士诚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再加上王保保忙着打内战,不肯进攻朕的后方,朕便得以从容的消灭了张士诚。所以他被朕抓住的时候很不服气,说什么‘天日照尔不照我’,朕虽然当时很生气,把他杀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这番话更是让朱标目瞪口呆,原来他一直看不起的鼠目寸光、安于享乐的张士诚竟然也是一位英雄豪杰,他也是有机会赢得。父皇打天下的过程实在是太艰难了,刚才他所说的那些关键的时间节点,要是有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那天下大势的走向还真不好说。
朱元璋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一副表情,依旧以一副慈祥的面容缓缓说道:“所以啊,那些个在乱世中闯出名堂的,没有一个是善茬。就凭你和你手下的那群酸文人,是奈何不了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