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恭率五百监察司的辅军到了黄河东流之处。
黄河从河南府向东,几次改道,虽然各朝都严加防守,但是均无法阻止黄河的冲击,尤其是一遇到昏君佞臣的年代,河防不固,黄河更会大肆泛滥,在前面改道被阻的景况下,从中间冲溃河堤,开始向着平原冲击,梁山泊的八百里水泊子就是黄河南侵入淮的时候,冲出来的,而进入河北的黄河东线,也是这样炸开的,就此冲出了一个雉头泊。
冲开雉头泊之后,黄河形成一条支流向东北冲击,现在开春的时候,上游化冰,正是水流泛开的时候,滚滚的黄水湍急的向前,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乜恭指使着一拨手下先坐小舟过河,带着长绳子在对面寻大树把绳子系紧,然后人在身上再绑上绳子,接到绑到大树上的绳子上,把身体控制住,就溜到河里,开始搭建浮桥。
黄河与长江不同,大都数河段都没有那宽,支流更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水势虽急,但也能搭建浮桥。
十几名大汉扛着削尖了的大木下河,两个扶着木头,两个开始轮着大锤向河床下砸着,一根根的木桩慢慢的在河床上立了起来。
乜恭提着一口九环大砍刀,锁着眉头向着对面看去,雉头泊就在对面,那里至少有三、五百喽罗,都是能杀人的,他虽然手下也有五百人,但是能打得,不过三十来个,真要动起手来,那些辅军只怕听风就散,到时候自己不敢走,没准是个死局了。
半个时辰过去,两个小头目过来,就道:“大哥,这桩子打不住啊,被河水一冲立刻就倒了。”
乜恭神色一变,就冲到了河岸边上,只见一棵棵大木才刚立住,就被水浪冲倒,若不是有辅兵挡着,就要被冲走了,不由得眉头深锁起来,喃喃的道:“这却如何是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上游有哗啦啦的水响,有打着火把的兵士向上一照立刻惊叫道:“不好了,有船从上面下来了!”
乜恭又惊又怒,急回头看去,就见十几艘小船顺流直下,向着他们这面就过来了,当下一人提着刀大声叫道:“不要走了这些贼配军!”正是许定。
辅军闻风而乱,丢了工具四下乱跑,乜恭提着大刀厉声叫道:“不要跑,不要跑!”但是哪里能把人喊得回来啊,眼看着小船靠近,船上的人拉着木板弓、苦竹箭向着那些辅军乱射,离得远了,那样软弓射的箭,到了身上不过才破皮肉,完全伤不得性命,但是那些辅军吓得不住大叫,看到血就晕在地上了。
乜恭顿足叫道:“苦煞人了!”说完提着大刀就要过去拼命,他的一个亲信拼死把他给抱住,叫道:“大哥!我们不过是三十来人,就算是过去了,如何挡得住那些水贼啊,还是快走吧!”
乜恭奋力把那亲信给晃开,叫道:“我要就这么走了,如何回去见信王啊!”说完挺着九环大砍刀就向前冲,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喊:“爬下!”随着叫声,弓弦嗖嗖直响,箭矢如雨一般的向着船上射去,乜恭听到弓弦声急忙抱头爬下,箭就从他的头顶过去,吓得他心头发抖,暗叫侥幸。
十几艘小船,站了一、二百的水贼,促不及防之下,数十人中箭,这都是军中硬箭,十几个水贼中箭之后,当场毙命,其余的也都被射得摔落到水里去了,许定左肩中了一箭,疼得大声叫道:“快回舵,他们有埋伏!”
岸的两边伏兵尽起,杨温一马当先就到河边,大声叫道:“乜恭,快放木头!”
乜恭先还不明白杨温是什么意思,但是马上反应过来,就带着那三十来个手下,都脱了衣服下水,把身子固定系浮桥的长绳上,然后用力推着那些打桩被冲倒的木头向着小船撞过去。
船要逆水打舵,又值黄河水急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快啊,几个人都用兵器推着大木向前撞,正好撞在要转头的船腰上,小船被撞得东倒西歪,甚至有的小船直接就被撞得翻过去了。
许定在第一船,眼看不好一头就跳到水里去了,夏侯成在后面看到,不由得慌了,又想跳水,又舍不得那些船,还有好不容易到手的这点基业,急切之间就大声叫道:“縻将军,縻将军,救……。”他话没说完,借着对面火把的光线,一眼看到縻貹牵了高头卷毛黄从船上下来,人拉着马尾巴,向着岸边过去。
那马又高又大淌着水向岸边走,縻貹就在后面跟着,水越来越深,他整个人都被浸到水里,脑袋都看不着了,但一只手还死死的抓着马尾巴,又走一会,那马就走得接近岸边,水由深变浅,縻貹渐渐的从水里走了出来,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张脸憋得紫须须的。
高头卷毛黄就从水里走到了岸上,縻貹跟着上岸,把身上的衣甲全都脱了,只穿着一块兜裆布遮羞,翻身上马,用斧杆子一敲马鞍子,高头卷马黄长嘶一声,四蹄翻开,向着正北去了。
杨温先前没有看到縻貹,听到马嘶声,一眼看到縻貹向北而去,立刻拍马追去,边走边道:“乜恭看住人马!”
夏侯成这会看得都傻了,眼见縻貹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不由得跺脚骂道:“縻貹!你这个无义之贼!”他正骂着,就见对面的水浪一翻,一个龟背般的大圆弧散开,跟着乜恭抓着许定从水里钻了出来,夏侯成情知大事已去,于是就催着身边的船工转头,向着上游的水寨而去,他心里暗道:“我在水寨里还有两、三百喽罗,我带着他们就去大名府投军好了。”想到这里,就催着船快走。
十几艘小船出来,等到夏侯成回到水寨,就只有他这一艘船了。
夏侯成看到水寨的大旗,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道:“总算回来了……。”他还没等松一口气,就见河岸边上,无数步兵也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就向着水寨冲去,这水寨就是临水搭寨,主体还是在岸上,被人一冲,寨栅全都被撞开了,里面的喽罗全无防备,被人像是赶鸡赶鸭一般的杀着,全无还手之力,最后纷纷向着河里跳下来,想要借水逃命,只是那些军兵就追到河岸边上,不住的放箭,一股股的血水浮上河面,就连河水都被染红了。
夏侯成在船上看到闻达提着龙头大刀就在河岸边上不停的催马走来走去,大声叫着:“都给我拆了,不要留一点木头在这里,那些贼骨头也不要放了,只管杀!”不由得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口中喷出一口血来,人就昏过去了,那船伙眼看岸上有人脱了衣服下水,向着他们过来,直吓得肝胆俱裂,就撑着船向着对岸而去,到了岸边,背了夏侯成没了命的逃了。
縻貹催马向北,他一边跑一边暗道:“我向西去是赵榛拿下的内黄,向南去是大宋,向东去是刘豫,哪条路也不是我的出路,老子干脆北上,就去投金国好了。”他正想着,就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去,就见一员大将骑着白马追了过来,他这会正是心里窝火,看到杨温的身影就一带马,心道:“爷爷刚才在水里拿你们没有办法,难不成在这岸上也怕你们吗,待你过来,縻爷爷斩了你就是了。”
縻貹拉住战马的工夫,杨温就过来了,二将见面,话也不说,刀斧齐举就斗在一起,来来回回片刻工夫就斗了十五、六个回合,杨温先还撑得住,但是越斗越是被动,虽然不至于立刻就输,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决赢不了縻貹,情急之下,就在二马贴近的一刻,回手从腰间把六郎剑给拔出来了,向着縻貹的大斧用力一挥。
呛啷一声,大斧子的斧枪应手而断,縻貹又惊又怒,心道:“不好,这小子有宝刃,我再斗下去,只怕他要暗算我了。”想到这里虚劈一斧,把杨温给逼开,然后带马就走,杨温也把马给拉住了,不敢再向前追,他刚才侥幸赢了半招,但六郎剑单薄,没法真和大斧硬碰,追过去一但惹得縻貹拼命,那败得就是他了。
縻貹催着马一口气跑出去十几里地,这才缓下来,望着苍天不由得长叹不已,心道:“我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此时入夜,凉风徐徐,吹在縻貹没穿衣服的身上,不由得一阵阵的打寒颤,縻貹冷得哆嗦,心下暗道:“哪里去寻件衣服来穿才是,否则到了白天丑得慌也就罢了,这么一路吹下来,非得病不可。”他正想着,就听四下里锣声大起,跟着一队队的人马就从暗影中闪了出来。
人马把縻貹给紧紧实实的围了起来,随后拥出几人就到阵前,当先一人,跨下旋风骢,掌中三尖两刃枪,腰系御带,正是信王赵榛,他左手岳阳,右手琼英,马后杜兴,被拥着过来,看向縻貹笑道:“縻将军,你的行踪早被我们的闾先生给猜到了,你还要向哪里走?还是速速下马,缚手就擒才是。”
縻貹咬牙切齿的叫道:“赵榛!你以为你就稳拿你家縻爷了吗?却先问问你家縻爷的大斧子答应不答应吧!”说完催马就向上闯,岳阳一挺手中紫金蟠龙枪,催马上前拦住便斗,两个人你来我往,眨眼就是三十几个回合。
赵榛眼见岳阳恶斗縻貹,渐渐落了下风,就向琼英低声道:“你用石子打那个用斧子的,接应岳阳。”
琼英不服气的道:“我就是过去,也能杀败他!”
赵榛劝道:“我这里要生擒他,你上前把他给杀了,岂不浪费吗。”
琼英不以为然的道:“我能杀他,就能擒他。”
赵榛眼看说不通,就一瞪眼道:“你现在是在军中,要听从调遣才是,还不动手。”
琼英心里不服,但又不能再说什么,她眼珠转转,有了主意,催马向前,就到了阵中,扬手就是一颗石子打了出去。
縻貹和岳阳正斗得狠呢,突然耳边风响,好个縻貹!手掌一扭,大斧子猛的转了过来,斧面挡在脸的前面,石子就打在斧面上,砰的一声,炸成六片飞散开来,岳阳趁机一枪,向着縻貹的咽喉刺去,縻貹急一偏头,大枪就从他的颌下过去,岳阳用力一卷,把他的胡子给卷在枪上,猛的一带生生给扯下去了十几根。
縻貹疼呼一声,随后厉斥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暗箭伤人!”
琼英尖声叫道:“疤脸贼,你敢骂你家姑奶奶!”说着催马上前,轮手中描金方天朝向着縻貹斩来,縻貹大斧子荡开,独战岳阳、琼英,竟是全无惧色。
赵榛看到琼英上前,不由得连拍大腿,闾勍让他在这里伏击縻貹的方法是挖下陷马坑,梅花坑,多设绊马索,然后用箭逼着縻貹落坑,可是赵榛看到琼英之后,就改了主意,想要仗着琼英的飞石建功,但是现在琼英竟然上阵了,这样一来,对縻貹的威胁反而没有那么大了。
赵榛又看了一会,眼见縻貹又占了上风,不由得暗道:“罢了,我也上去好了。”想到这里催马向前,抖动掌中三尖两刃枪向着縻貹就刺。
赵榛终究经验不足,他没有看出来,縻貹虽然占了上风,但是他入夜之后,先是淌水,然后又恶战杨温,激斗之下,身上冒汗,又被冷风给吹回去,已经有些头晕脑涨了,若是没事的时候,睡一夜也就缓过来了,但是又和岳阳斗了那么半天,身上已经有些乏力了,琼英上来,他战败不过是迟早的事,但是赵榛一上来,他猛的就打起精神来了。
“老子不求别的,只求把你赵榛给斩在这里,用我的一条贱命换你一条贵命好了!”
縻貹想到这里,大吼一声,双手用力连转大斧,斧子好像风车一般的旋转起来,就向前一荡,岳阳、琼英的一枪一戟都被撞了开来,跟着高头卷毛黄向前冲去,縻貹手里的大斧就向着赵榛的心口刺了过去。
赵榛哪里来得及把枪抽回来格架啊,看着斧子过来,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孤要死在这里了!”只是才想到这里,那大斧子递到尽头,竟然停住了,原来縻貹这一斧有个名号叫荡开地网撞天罗最适于群战,而杀手一记,就在斧枪,他用尽全力,把斧子给送出去,只想着用斧枪把赵榛给刺死,但是大斧送到尽头,才想起来,斧枪早被杨温给斩下去了,哪里还能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