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决定不再赖床之后,也就不再拒绝三哥哥杭铭的拜访了,大概是前期吃的闭门羹有些多,有一阵子没见他再过来。不过杭铭和杭之茉有自小的情分在,所以几次闭门羹并不会让他在意多少,后来他还是会不打招呼就来,偶尔过来还会带着二姐姐送的食盒。
那日,杭铭又来了,手里照旧拎着一个食盒,晃晃悠悠的进了我的院子,当时我正躺在躺椅上嗑瓜子喝茶想心事。
杭铭走近时我也没看他,他倒是十分从善如流的坐在了旁边的躺椅上。
“你倒是悠闲的很。”
我自觉地打开了食盒,掏了一块点心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
“三哥哥怎么有空来?”
杭铭端起竹月刚刚递给他的茶盏,毫不在意的说道:“父亲叫我悄悄看着你,让你不要跑到前厅去。”
“父亲既叫你悄悄看着,你便悄悄就是,干嘛告诉我?”
“因为既没人会不怕死的跑来告诉你前厅里来了什么人,就算是你偶然听到风声,照你的性子也不会去前厅胡闹。”
听了这话,我来了兴致,且不说日理万机的父亲今日怎么会待在府里,此时又在前厅处理事情,处理的事情还与我有关,“发生了什么,还有谁在前厅?”
“工部侍郎陈齐陈大人。”
一听到这名字我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自然还是为了我“死而复生”的事情。
我醒后打听的第一件事其实也是关于我是怎么“死”的。据说,杭之茉是在街上被人骑马撞伤的,杭之茉被撞飞之后很久才被送回侯府,经大夫的诊断,可能在回府的路上她就已经“死”了。当时骑马的正是工部侍郎陈齐的小儿子陈莫桓;更气人的是,事后调查才知道他那日饮了些酒,骑马时脚下踢得重了些,那马失了性子才没控制好撞了人。果然,酒驾要不得,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因为我的“死”,陈莫桓被下了大狱。三哥哥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同我讲,本来若这陈莫桓撞得是寻常百姓,也不过是赔钱了事,可偏偏撞得是侯府千金,虽是庶女,但好歹出自侯府,自然是轻饶不了。工部侍郎陈齐畏于武阳侯的势力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为自己被下大狱的儿子暗中打点。我在一旁听着只能感叹老百姓当真是命如草芥。
但眼下,我活了过来,并没有死,照理说,那陈莫桓应该被放出来才是,但至今他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那陈侍郎自然是要讨个公道,听说他日前已经去皇帝面前闹过了,但皇帝碍于侯爷的情面,硬是没有松口。陈侍郎便又来侯府闹,说是武阳侯府故意报女儿假死的消息,就是为了趁机将他儿子收押;如今女儿没死却又不肯放人,分明是仗势欺人故意针对他们陈家。不过,父亲的意思是,陈莫桓驾马撞人看似是个意外,但或许还有隐情尚未可知,须得细细查清才好,案子本来是京兆府在审,但半个月都没审出个结果,这案子便移交给了刑部。
按照三哥哥的说法,这些举动不过是为了替我出气而已,虽然闹得大了些,但父亲是武阳侯,又有军功在身,这些都是不怕的。那陈侍郎来闹就随他闹去,他闹个几次也就明白了,再等十天半个月,那人自然也放出来了,就是为了让陈莫桓吃些苦头罢了。到时候,父亲连理都不用赔,这口气便算是出了。我听了不由得心中唏嘘,果然是仗势欺人啊,还好我投生在这种能够仗势欺人的侯府里。
“你当真不记得自己那日为何出现在南市街?”
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了。杭之茉当初就是在南市街被马撞上的,但当时她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南市街一直令众人不解。南市街以铁匠铺和药材铺居多,一头连着风和街,是秦楼楚馆的聚集地,另一头通向内城门定安门,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侯府千金会独自前往的所在。
这件事也困扰我许久,每个人都问我记得记不得,我却只能说记不得,我哪里是记不得,我明明是不知道啊。
面对三哥哥的再次提问,我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扶额叹气。这招很管用,旁人会以为我在拼命回想才头疼发作,然后就会放弃追问。
“好了,既然事已至此,便不要再想了。”
听了此话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我的内心也和很多人一样,也很想知道杭之茉当初为什么要去南市街,我觉得弄清她的目的,或许就能搞清我又为何会魂穿至此。
“三哥哥,我在府里待的闷了,你能带我出去吗?”
这次轮到三哥哥无奈摇头了,“不是我不想带你出去,只是眼下,京城里关于你死而复生的事有很多流言蜚语,父亲觉得你还是在府里待着暂时不要露面比较好。”
我欣然称是,送走了三哥哥后便开始一心琢磨着如何出府,阳奉阴违这种事情,我自小就很拿手。听三哥哥的意思,我大摇大摆走出侯府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另想办法。后来我经过了几次尝试,深刻的认识到,三哥哥果然是父亲派来看着我的。我第一次尝试着从侯府后门溜出去,便被三哥哥拎着后衣领扔回了自己的院子;第二次又尝试着翻墙出去,但还是被拎了回来;然后我又试着偷三哥哥的腰牌,还没摸到边就被发现了;之后又收买了后厨送菜的小厮,企图跟着他一起出府,结果还是被三哥哥给提溜了回来。
直到有一天,我听说三哥哥出府了,便知道机会来了。我在房中换上了竹月提起准备好的府里小厮的衣服,拿着前几日二姐姐送我的玉佩,低着头不疾不徐的便往大门口走,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人拦我。我不动声色的往前正走着,就感觉几步之外有人走近,我低着头只能看到对方的鞋,但还是颇为从容的往旁边侧过一个身位,让对方先行。
那人刚越过我没走几步,我便感觉身后有人疾步迎上来,我的心差点跳出来,但脚下却不带丝毫迟疑,只听到身后传来了兄长杭瑞的声音。
“殿下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这府里人的愈发不像话。”
“我来你家都来惯了,有什么可通报的。”听回话的人的声音陌生,应该是来拜访兄长的客人。
我继续往前走,心里期盼着尽快逃离兄长的视线范围。
“前面的,站住!”是兄长的声音,不知在叫谁,我假装没听到,不作反应的继续往前走。
“说你呢!”兄长的声音愈发的严肃,直觉告诉我,他喊得就是我。我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脑子里一片空白,停下脚步的瞬间我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它已在咫尺,但是理智告诉我要冷静不能冲动,于是我乖乖停下了脚步,并转过了身。
“你是哪个院里的,见到王爷竟不行礼,抬起头来。”
我沉住了气,抬头的瞬间将手里的攥了许久的面粉一股脑全给扬了,这些本来是给门口护卫准备的。扬了面粉的瞬间,我撒腿就往门口跑,结果没跑出几步远就被擒住了,擒我的竟是我的兄长。当时我就惊呆了,我兄长不是读书人吗,谁能告诉我他怎么还会武功?
我被兄长擒住的瞬间就开始讨饶,许是听出了我的声音,兄长立刻放开了我。
“五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兄长端详了许久才确定是我。
我心虚的抬了抬眼,看了一眼兄长,顺带看了一眼兄长旁边的客人,对方长了一双桃花眼,相貌俊秀,棱角分明,是张好看的脸;我不禁又看了看了兄长,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会吸引长得更好看的人。本来觉得这侯府里的人颜值已经很高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侯府之外还有长得更好看的,看来我坚持“走出去”的想法是没错的。
兄长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王爷面前如此失礼,成何体统,还不过来见礼。”
我向前走了一步,屈了屈膝,“见过王爷。”
对方只“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我忍不住又抬眼看他,结果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眼神里满是玩味,看的我很不爽。
我瞥见他眉间还残留着我刚刚扬出去的面粉,于是赶紧伸手去擦,一边擦一边赔罪,“没想到王爷大驾,真是失礼,还弄了您一头的面粉,这可怎么办,这里还有。”
兄长和王爷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给了我机会,我一边念叨着一边将手心里余下的面粉一并糊在了那王爷的脸上。
那王爷躲躲闪闪,我便锲而不舍的跟上前,兄长又想拦在中间,我趁乱又将他拨开,几个回合下来,那位王爷的脸上和兄长的衣服上又沾了好些面粉,两个人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
我看着抹得差不多了,便立刻一退三步远,恭敬的又行一礼,“五妹妹今日失礼了,甘愿受罚,自请禁足一个月,这就回去闭门思过。”没等兄长喘过气来,我便一溜烟儿跑回自己院子了。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回了院子没过一会儿,兄长就差人来传话,真的要我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都不能出门,吃饭也只能让人送到院子里。
午后,我坐在暖炉前烤火,正憋闷着,三哥哥也跑来笑话我。
“我说你什么好,非得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胡闹。”
我愤怒道:“就是因为听说你不在家我才——!算了,你在家又有什么用?”
“我若是在家,碰到这事儿,我还能帮你求求情。”三哥哥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今日你倒霉,偏偏碰上凌王殿下,他前段时间去巡河道,前日才回来,一来侯府就被你这个惹祸精撞上了。眼下你便听兄长的,好好思过吧。不过兄长平日里虽是严厉,却从未罚过谁关禁闭的。”
我叹了一口气,“是我自己说的,反正也不出去侯府,在院子里待着和在侯府里待着也没什么两样。”
三哥哥嗤笑一声,“亏你想的出来,也罢,你好好在屋子里待着,眼看年关将至,便不要再胡闹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哥哥,你刚刚说那个王爷是谁?”
三哥哥不解的看着我,“凌王殿下啊。”
我回想起今日碰见那王爷的情形,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的脑子里有关于他的记忆,不多,也不是很清晰,似乎是站在人群里看着他,而他是被大家围观的对象。这么看来,我跟这个王爷应该不是很熟。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是很受欢迎的王爷吧?”
“凌王殿下你都忘了,你这失忆症比大夫说的还严重啊。”
我尴尬的笑了笑,“也没全忘啊,家里人我不是都记得吗;凌王殿下嘛,我当然也认得的,只不过关于他的一些事情记不太清罢了。再说,他同兄长关系亲密,同我又不熟,他的事我本来也不会样样都知道的。”
三哥哥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这话说的也不错,不过凌王殿下的事情你以前应该也是知道的,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也不关你的事,忘了反倒是好事。”
听得此话,我总觉得这个凌王殿下似乎还有一段人人皆知唯独我一人不知的往事,这一点引发了我的好奇,但听三哥哥的意思,他是希望我不要再想起来这段往事,难道这事儿跟我有关,我的一颗八卦之心在这一刻被点燃。
“凌王殿下的事,和我有关?”我试探的问道。
三哥哥毫不掩饰的用嫌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想什么呢?”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