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慧珍笑着搂着霍擎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窝里,由着他将她塞回被子里安置好。
霍樱进屋,屋里已经有人提前掌了灯,霍樱站在门口没往里走,房间并不算很大,可是里面的陈设却很是精致,红木精雕的四格屏风两侧分别放着一盏同是红木精雕的仙鹤灯台,往里去,暗红色带流苏的隔帘左右分开分别被玉制的帐子钩拢住,隔帘后面是两个三尺宽的博古架,架子上有精美的瓷瓶,有书卷,有宝砚,即便她不识货,却也知道这些必定都是难以现世的珍品。
穿过博古架往里面去,越过一个放着炭盆的架子便是床榻了,这床榻和霍樱在北川睡得搬床不同,它上面还有棚,朝外的一面,中间有个拱形框,拱形框以外的部分是精美的镂雕,有嫦娥奔月,有八仙过海,每一幅主题都栩栩如生,拱形框上挂着帐子,床榻上锦被已经铺好,看着厚厚的铺陈,便知道轩软又温暖。
两把椅子一张小几在靠北的墙边,上有茶壶茶杯,茶壶的壶嘴处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的,南边墙上挂着两幅字画,靠墙是一张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一样不缺。
霍樱看着这样一个房间,一个样样不缺的房间,心里一下子空了:“这可怎么睡觉?!”
哪哪都不敢碰,碰这里,怕磕坏了,碰那里怕弄脏了,丝毫不得自在的地方,要怎么睡觉?!
最后思来想去,又将房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霍樱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心安理得睡觉的地方。
毕竟是连着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再抗造的身体也乏了,这一觉,霍樱睡得特别沉,只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天就亮了。
“小姐!卯时三刻了,该起了。”
门外一个听起来有些年纪的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霍樱的听见了,但是她只翻了个身边继续睡去了。
“小姐,该起了,要去给郡主和世子妃请安,误了时辰可不好。”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霍樱又翻了个身,同时将盖在身上的大氅直接拉过头顶,试图将声音隔绝,可是那声音仿佛和她杠上了:“小姐,那奴就进去了。”
话音落,房门开,脚步声起。
那人的脚步声在床边转了一圈然后霍樱便听到她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这人呢?!”
这时候霍樱才确定这个人是来找她的,那声‘小姐’是在叫她。
“在这,我在这!”
周韵娘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被墙边的椅子挡住才停下。
“小姐,你……你怎么睡在地上?!”
霍樱一边起身一边将早日霍擎给她的大氅抖了抖折好,浑不在意的道:“床太软,睡不惯。”
“奴今日就让他们换硬些的床垫来,您可不能再睡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的,别再落下什么病痛来!”周韵娘紧张的看着霍樱。
霍樱见她一副天都要塌了似的表情,心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事的,这书桌下面有垫羊毛毯,又有老头这大氅,倒也不是很冷。”
周韵娘听霍樱这么说,脸上晒晒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下到对霍樱的印象到是好了许多。
先前刘希带人来这边清理厢房的时候,她便知道了霍樱的事,后来又听人说因为霍樱,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丁贵被赶到庄子里去了,便以为霍樱是个一时得势便仗势欺人小人。
可是如今亲见了她那双说话时会直勾勾看着你的眼睛,便觉得府里传的那些话,又是有心人特地编排的。
“进来吧!”
随着周韵娘一声唤,门外进来四五个年岁和霍樱不相上下的小丫鬟,除了最前面一个略微年长的空着手,其余的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的是梳子头油,有的是帕子胰子,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除了那方棉布帕子,梳子,以及那放洗脸水的铜盆是霍樱认得的,其余的都是见也不曾见过。
霍樱愣怔的看着那几个丫鬟进屋后排成一排,然后唯一那个空着手的丫鬟,拿起帕子在铜盆里浸湿拧干后双手递到了霍樱面前:“小姐,请洁面。”
“洁……洁面?”霍樱一时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放在那就行,我自己洗。”她指着一旁的小几。
丫鬟也有些愣怔,然后很是为难的看向周韵娘,周韵娘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道:“小姐,您如今进了府,便是这侯府里的小姐,要慢慢习惯这府里的生活。”
霍樱不太明白,习惯生活就习惯生活,洗个脸而已,咋还和生活扯上关系了。
她将丫鬟手中的帕子拿过去,径直走上前,又从端着铜盆的丫鬟手中将洗脸水也夺了过去,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小几前,放下铜盆,弯着腰捧了水便往脸上扑,包括周韵娘在内的几个人都看傻了。
在这京都城里,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怕是也没几个人是这样洗脸的,这也太不雅观了。
霍樱这边浑然不觉,一边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水,一边道:“我自在散漫惯了,今后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除了吃饭,别的时候不必管我,只当没我这个人便是最好。”
说完,她端起一旁的茶壶,就着壶嘴往嘴里灌了一口隔夜的冷茶,漱了漱口,往盆里一吐,便拔腿就要往外走。
“小姐何处去?”周韵娘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住她。
“不是说要去……去……请安?!”霍樱问道。
“那您也不能这么去啊!就算来不及沐浴了,可至少也得梳了头换身衣裳再去啊。”
霍樱这才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走了这么多的路,鞋尖儿已经被脚趾顶破了洞,裤子膝盖的地方也磨开的细小的破洞,确实该换换了,免得又被当了乞丐。
“哦,好吧!”
她这一应下,周韵娘就给那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们都退了出去,只端着梳子头油的那个留了下来,推出去的人不一会又回来了,手里的托盘上变成了几套素白的衣裳。
霍樱被周韵娘拉着坐在椅子上,还是那个空着手的丫鬟动手,将霍樱用木簪随便插着的一坨发髻解开,又用梳子将头发疏通,这才上了头油开始盘髻。
那丫鬟的手就像是变戏法一样,虽说有镜子,霍樱能清楚的看明白她的手法,可是却依旧赞叹,平日里在她手里甚是泼皮的那些毛,到了这丫鬟的手中,竟十分的乖顺,只几下功夫,便在她头顶盘起一个若牡丹盛开一样的花髻,在其中点缀了几粒白色的珍珠,然后在鬓边簪一朵白色的绢花。
霍樱平日就是一根木簪,倒也不是她生来就没有爱美之心,小的时候,她也常在山上摘些野花往头上戴。
之所以后来不再戴了,是因为曾亲见一个头上簪了大红绒花的女尸阴雨天烂在尸堆里的景象,人已经烂的面目全非了,衣裳也零落不堪,只鬓边那多绒花尚且鲜艳如新。
那是她第一次对尸体产生了惧意。
也是自那以后,她捡尸的时候,便也不再簪花了,再久而久之,她便干脆什么时候都不簪花了。
若在平日,霍樱会要求将花拿掉,可今日她没有,因为她知道,白花,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