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小姐，您这是？……”主事的一脸愣怔的看着霍樱，灵堂里的众人也都将视线放在了霍樱身上。

霍樱面无表情的道：“他虽无子侄在世，却也不能落个无人送终的下场，他既认我做女，我便领了这个差事！”

说完她跨步上前，拿起烧纸钱的瓦盆就要摔。

“慢着，侯爷，如此可是要坏了规矩呀，有朝以来，女儿摔瓦送终，闻所未闻啊！”

主事的听了霍樱这话，面露震惊，立即向霍擎道。

霍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稍安勿躁，随即又看向霍樱。

“小樱桃，你可知，这摔瓦除了为亡者送终这么一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么？你又可知，因何只有子侄才能摔瓦么？”

霍樱摇了摇头：“不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就是不能让他落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这么一句话，不仅是堂中的人，便是院中的人听了，也纷纷点头又摇头。

霍樱不会说那些家国天下百姓民生的大道理，可是她只这么一句，便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先不说霍径庭，便就是霍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该落个无人送终的下场，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全东炎的百姓，又有哪个不知，霍家，对于社稷，对于百姓的付出。

若是这样的人，还是在战死之后，落得个无人送终的下场，谁人不叹上一句何其凄寒哉！

霍擎低垂着眼帘，顿了半晌，才将涌上喉头的那股酸涩之意压下去。

“樱桃，你若今日摔了这瓦盆，日后便需继承你父遗志，担负起这侯府的门楣，为公要报效朝廷，为私要养活着侯府的老老小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霍樱，看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周围的众人也无不是同样的眼神看着霍樱，整个灵堂随着霍擎的话音落下，瞬时变得异常安静。

众人嘴上都没说，可心里都是不约而同的一个想法。

侯府固然显贵，若是个男儿，倒还有爵位继承，尚且有一搏的余地，可是个女儿便不一样了。

侯爵之位自古传男不传女，可没有爵位的支撑，别说是一个女子，便是男子，想要撑起这偌大的侯府，怕是也难。

不等霍樱开口，众人都已经在心里帮她打了退堂鼓。

“我说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让他落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霍樱的话斩钉截铁，众人都是一惊，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阵诧异，随后便无不叹这小丫头不知轻重。

霍擎却并不觉得诧异，他偏头看着霍樱：“樱桃，你可知，这爵位只传男，不传女？”

“那又如何，我霍樱即便要做官，也必是自己挣来的，靠祖宗传下来的，白捡便宜，多没劲？！”

这一句才出口，堂里院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些人中，十个倒有九个是她说的白捡了祖宗的便宜，可他们并不觉得没劲，只觉得是霍樱狂妄无知。

只是堂里说话的祖孙俩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脸色臭不臭，仍旧只顾着一问一答。

“如今我朝还没有女子入朝的先例，你能不能挣到个一官半职且先不论，你且说说，侯爵都没了，这侯府还能是侯府么？”霍擎依旧偏头看着她。

“侯府不是侯府，可霍家还是霍家！”

“没了侯爵的俸禄，你拿什么养活霍家？！”

“若我今日不摔这瓦，来日也摔不了你和珍儿的瓦，没了爵位的霍家人日后当如何过活？”

霍樱一句话反倒将霍擎给问住了，是呀，他日他一死，这霍家，只剩下孤女和寡妇，他们如何过活……

“我没别的本事，打架杀人是会的，来日若是皇帝有用的着的地方，即便不是什么高官厚禄，只需保着妹妹们都能嫁个顺当人家，各位伯母们都能平安养老，便也算是替他，替你，进了家主的本分。”

霍樱说完这话，堂里的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甚是微妙，楼织婳低垂着眼帘，红肿着一双眼睛，倒也看不出什么，蒋梅儿则是一脸的不屑，袁小小摸着自己的肚子，怔怔的出神。

大房那边最是平静，岳英娥手持一串佛珠，低眉敛目，脸上没什么表情。

二房的秦仙儿看着自己的指甲，唇边也是带着讥讽的弧度，站在她身后的葛世兰带着一对小女儿，看着霍樱的眼神却是带着些许的钦佩。

在他们旁边是秦仙儿的女儿霍云晴，女婿兵部尚书次子何崇轩，以及他们的一双女儿。霍云晴牵着两个女儿，一脸的怒容，何崇轩也是拧着眉黑着脸。

这边三房的娘三个，顾月娘低着头，一副你们说什么都和我没关系的态度，霍云霓和霍云裳却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从一开始便看不起霍樱，觉得她是个小地方来的粗野丫头，现下见她大庭广众的口出狂言，便等着看她的笑话。

黎瑄和黎敬两个人站在柱子边上，看着堂里这些人的面孔，又看看一脸笃定憨直的霍樱，兄弟俩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这一大家子之中有几个是看明白霍樱那一份赤城的？！霍樱这个傻丫头，莫要把一腔热血都喂了狗才是呀！

“那你自己呢？”霍擎又问。

霍樱一怔：“我？我该是如何便如何呗！”

“女儿家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你如今也已经过了及笄，当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你若一嫁，这偌大的一家子，还有谁来管？”

霍樱挑了挑眉道：“京都人我看不上，不嫁！”说完，她将瓦盆又举了起来，看着霍擎问：“能摔了么？！”

霍擎道：“你想好了，要摔了，便没了反悔的余地。”

霍樱用力一甩胳膊，那个瓦盆立时落地，四分五裂：“我霍樱做事，从心不从礼，做了就不会反悔！”

主事的一脸的难以置信，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起……起起灵！”

棺木终于被抬了起来，一路依仗出了灵堂，院中的人自动分成两列，跟在送灵队伍的后面。

霍樱和霍云萍一前一后走在棺木侧旁，听着身后细碎急促的脚步声，霍樱猛地转身，便看到和她一样穿着麻衣孝服的霍云萍因为要努力跟上灵柩的速度，一张小脸已经是通红。

有了上次提着她被蒋梅儿寻了晦气的经历，这次霍樱没上手去抓她的腰带，而是把自己系在腰间的草绳的一头递给了霍云萍。

“别松开，出了门当心跟丢了。”

霍云萍小心翼翼的将草绳握在手中，与此同时蒋梅儿的视线也一直盯着她们这边，霍樱抬头去看她，她却又立刻避开了与她视线接触。

到是霍樱在转身打算继续走的时候，在院中的廊檐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