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耿直刘浩回到了内蒙老家。

以前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只敢坐火车，因为机票太贵了。

如今不一样了，来回一趟小几千的费用他已经完全承担得起了。

“额布格，额木格，督，惹的一热森哩。”刘浩手里提着专程从上湖市带回来的蝴蝶酥，隔着大老远就扯开一嗓子给爷爷奶奶和弟弟都打了个招呼。

一个小胖子先是愣住，原地站定，认清来人后屁颠屁颠就跑过去。

“啊哈回哩，啊哈回哩！”

小胖子一张粉嫩粉嫩的小脸圆嘟嘟的，如同粉雕玉琢，极为可爱，他围着刘浩转了个圈，十分欢喜。

耿直从口袋中拿出一块蝴蝶酥，让弟弟吃下。

哥俩大半年没见，用方言聊着许多家长里短。

爷爷奶奶坐在院中晒太阳，老人家看见孙儿回来，也顾不上腿脚不便了，磨磨蹭蹭地从摇椅上爬起来，步履蹒跚地朝一大一小两孙儿走去。

这个时间段，父母都在外面工作，只有等到晚上才能回来吃饭。

刘浩寻思着，等他们回来就商量着把存款都交给父母存着，然后让他们不用那么辛苦的上班了，儿子出息了，能赚大钱了哩。

两个老人一左一右，使劲握着孙儿的手，刘浩低头瞧去，岁月已在爷爷奶奶手上留下无数褶皱。

四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屋子，挤在狭窄的客厅沙发上，一起看了一下午的电视，时光仿佛回到了刘浩小时候的某个暑假。

弟弟问刘浩，说大城市到底是怎样的风光，是不是都像电视上一样，脑壳一翘都望不到高楼大厦的尽头哩。

刘浩笑着说你好好念书，等上大学了就可以亲眼去看一看大城市的风景了，现在啊哈跟你说了你也想象不到。

然后小胖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笑意盈盈道：“那就说好了，我考上湖的大学，去了以后就跟啊哈一起住。”

刘浩点头答应下来，“说好了。”

晚上，父母回来看见大儿子坐在屋里看电视，母亲一边笑骂着为什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也没准备几个菜，说着就转身打算出去多买点这孩子爱吃的菜。

父亲则比较内敛，不爱把情绪放在脸上，却也藏不住心中喜悦，他赶紧挡住想要去拦母亲的刘浩，说就让额吉去，难得一见，她高兴，然后拖着刘浩在角落下了一盘沙塔拉。

这是流行在蒙古的象棋游戏，备受喜爱。

刘浩学东西很快，也聪明，在学校成绩排名极为靠前，学沙塔拉也快。

没学几天，便能掌握其中精髓。

小时候总是火力全开，完全不用如何认真，就能反过来把父亲杀个片甲不留，丝毫不为他留情面。

今天这盘棋，他却下的异常小心谨慎，不是为了小心地赢，而是为了小心的输。

父亲见到刘浩处处留手，笑道：“怎么，退步这么多？”

刘浩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编出个：“嘿嘿，太久没下，下不过阿布了。”

男人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笑而不言。

刘浩又如何知道，小时候那些棋局，也是父亲小心翼翼让他赢的。

父子俩就这样一起步步为营，不留痕迹地为对方着想。

小宽与，郑君宽和康若诚，他们是老乡，还是邻居。

两人父母也是老相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止如此，他们几乎算是穿一条裤子一起长大的发小。

所以在俱乐部才会如此关系莫逆。

两个少年没有多么离奇曲折的故事，都拥有一个尚且算得上健康且完整的童年。

家庭环境也算不上贫穷，至少在这座国内十八线开外的小县城还算衣食无忧，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各自拥有一份稳定的铁饭碗。

康若诚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属于学校里的中游，不上不下。

他的长相也是如此，大众脸，不出彩也没有辨识度，仅以平凡二字便能够概括，走在大街上，一砖头扔出去砸到十个人，那么就有九个人是这样的长相。

其实以前他的话并不算少，是有一次说错了话，吃了大亏，从此才变得沉默寡言，可说的少，不代表想得少，但归根结底，这些所思所想，都可以用一句“干他丫的！”来代替。

“干他丫的学校”、“干他丫的生活”、“干他丫的游戏”、“干他丫的姑娘”、“干他丫的童年”、“干他丫的人生”。

当康若诚发现这一点之后，生活就变得无甚趣味，好像做任何事情都得不到结果。

好在，他还有郑君宽。

也是在郑君宽的支持下，才将康若诚带上职业道路的。

那一年原本只打算签下郑君宽，然后少年说要签一起签，要么都不签，这才让胡彻决定签下，试一试。

小宽跟他不一样，从小被父母溺爱，零花钱何曾少过？生活中更是如鱼得水，各类玩具应有尽有，但唯一缺少的可能是陪伴，听起来有些矫情，但事实如此。

郑君宽曾笑言，这就像有的姑娘喜欢跟穷小子谈钱，可转过头又爱跟富二代谈感情一样。

康若诚说他这个比喻太烂了，说自己就见过不少好姑娘，可都不像郑君宽说的那样。

然后小宽笑了笑，不与他争执，又说了一句，就像你只想谈待遇，老板却跟你谈梦想。

摇了摇头，说着还是不行。

郑君宽拗不过他，便退让一步，问道：“那你说，怎样才对？”

那个少年满脸笑容，最后只憋出一句：“干他丫的！！！”

好不容易各自回到家里吃完饭，郑君宽端着个碗就走上阳台，他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隔壁的阳台上，康若诚也端着一只碗，一边刨着饭一边朝这边看。

两人相视一笑，想起小时候写作业都要专门往阳台跑，在这里摆下一张小桌子，边写作业便聊天，说那教语文的曹老头生起气来胡须都快翘到天上去咯，又说那教历史的宋老头整天拽文，咬文嚼字的比曹老头还严重，听都听求不懂。

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关他们屁事儿啊！

郑君宽细嚼慢咽，看着对面阳台正狼吞虎咽的康若诚，小宽鬼迷心窍了一般，没来由地说了句：“你说得对。”

康若诚停下刨饭的动作，嘴边还沾着一粒米，疑惑地望向好友。

少年指了指他手中的碗。

“干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