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安觉得自己很幸福。
母亲在最好的日子里请了福夫人来给自己办笄礼,还把自己以前馋的那套含珠绞丝金凤簪给了自己,女官们说等到笄礼一过,母亲就会给自己寻一个如意郎君。
想到这里,春安低下了头,红晕爬上双颊。
高挑的眉毛也柔和了些许,灵动的凤眼在烛光下也眼波频频。
待后面的女官给春安梳好头,福夫人把一个桃子塞进春安手里:“手中要一直捧好福气。”
外面大公主安排好的戏子已经上台,那悠长柔和的嗓音隐隐约约透过门:“我离开南匈奴一个多月,终日里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总盼着和儿女梦中相见,左盼也枉然右盼也枉然,盼不到那姣儿她来到梦间......”
梁春安直听得皱眉:“这种日子为何唱的这么悲伤?”
“是因为小姐的笄礼”福夫人温温和和地笑道:“都要请戏班子唱那贞洁烈女。”
梳子从头梳到尾:“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尾,岁岁年年美。”
发髻已经梳好,丫鬟仆妇将等会儿笄礼上要用的金银物什装好在锦盘内,鱼贯而出,女官扶着娇小姐走到笄礼举办的院子。
大公主已经在正东坐好,看着自己女儿今天明艳动人,心情也好了很多“今儿这戏班子唱的好,赏。”
那边礼毕,春安顶着一头金银叮叮当当,眼中带着被判定为成年人的欢喜,笑得唇包不住牙:“隶如,你看我好不好看!”
宋隶如一脸嫌弃:“你那一头都快重死了。”
“真酸。”春安摸摸自己的簪子“保不齐以后我来看你笄礼,你还比我宝贝这些呢。”
隶如:“.......”
这样戳人真的好吗,她也好想成年的说。
丫鬟仆妇在桌席之间穿梭,各色菜品被端上桌。
宾主尽欢,气氛热闹。
只不过,这些热闹,被一个细长的声音割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跪下,大公主行屈膝礼,心中惴惴不安:“哥哥为何今日来宣旨?”
“梁学士之女梁春安梁氏小姐,秀外慧中,淑和端婉,特封尔为郡公主,赐号和安,赐婚如罕庆格尔泰亲王,择日完婚,钦此——”
“和安郡主,接旨吧。”尖细的声音竟然也带了一丝怜悯,听上去不阴不阳的。
梁春安的一双凤目里皆是不可思议:“皇舅怎会下如此的旨意,定是你——”
“小姐慎言。”赵女官抢先一步打断,宁可得罪文官,不可得罪宦官。
大公主突然觉得这六月有些冷,哆哆嗦嗦地从赵女官手中接过荷包,塞进那个传旨的太监手里:“公公,本宫已经出嫁多年,对宫中事务不甚了解.......”
不曾想,那太监连荷包都不收:“梁夫人,这是天大的福气。”
大公主一瞬间想爆粗口,这算他娘的哪门子福气?这死阴阳人还搁这阴阳怪气呢,她的小春安,接下那郡主旨意也是应该,可这和亲的旨意,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公主的女儿顶包。
宗府的姑娘死光了?
那边,梁春安已经六神无主,她不想离开故土,就在刚刚,她还做着,寻一俊俏少年郎,生活幸福的美梦,泪水涟涟的望着大公主:“母亲——”
小霸王也有如今这般柔情模样,那些追着宋隶如屁股后面的男子也该叹一句佳人难寻。可惜这般柔情模样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公主僵硬的脸皮撕开几个字:“春安,谢恩。”
内心已经是滔天怒火,凭什么——他凭什么——
几个不对盘的姑娘已经上前开始“恭贺”和安郡主,春安到底是个半大的姑娘,平日也骄纵惯了,一巴掌拂过去“滚!”
那几个姑娘捂着脸,脸上还带着小白花的表情,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如今就算你是郡主如何,以后还不是一个草原蛮子的妻妾,再也见不到湘陵好风景,与家人永隔一方.......啧啧啧。
春安听着母亲的话,身体灌了铅,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最后启开齿缝儿:“臣女谢恩。”
说完,便像是卸了重担,掩面跑到自己闺房去。
大公主深吸一口气:“公公莫介怀,小女太过兴奋。”
那太监倒也不计较,只是似笑非笑:“皇上交代了,这次和亲很重要,咱家还有要事,就不劳梁夫人送了。”转身走向舆辇。
“大公主,臣女先去看望春安。”隶如等那阴阳人走了,第一个爬起来,不等大公主回答,驾轻就熟的往春安闺房跑去,荔枝也跟着跑去。
大公主深深的望了隶如一眼,再转头狠狠的看向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姑娘,:“赵女官,本宫的女儿言行无状,伤了几位姑娘,你安排好几位女官将这几位姑娘‘好生’'送回府上。”
这时,这几个姑娘才开始害怕,是啊,就算是和安不能把她们怎么样,但是还忘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公主。一时间也想不出求情的话,赵女官鄙夷地看着几位:“小姐们,请吧。”
大公主看着几位,呵,拎不清自己身份的猪。说猪都是侮辱了猪。
心下越想越气,“诸位,今日笄礼就此结束,有所不便的地方还望谅解。”不等众人反应,就匆忙往书房赶去,脚下不小心踢到一个东西,想破口大骂生生忍住,是女儿刚刚捧着的福桃。
如今看来,却是笑话。
“老爷是怎么回事的?哥哥为何会下如此的旨意?”大公主不等后面的女官,脚不沾地的走去。
到了书房,随便点了一个丫鬟:“过来磨墨。”
大公主直接开始写折子,字迹潦草,不等字迹干透,便往外吼到:“林女官,帮我把折子递进宫!”
林女官追不上大公主,一个奴婢哪里比得上母亲忧心自己女儿?更何况多年的养尊处优。
大公主看着后面进来微喘的林女官,眉毛越拧越深,废物东西,心下暗恼:“算了,你去把车夫安排好,本宫亲自跑一趟。”
“是,夫人。”林女官颔首。
到底不如赵女官机敏,大公主叹气,可恨她去收拾那几个小贱蹄子了。
手中捏着折子,轿子的颠簸也比不上大公主内心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