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也有些不敢置信,在苍梧宫见到幼子的时候,这种情绪更是达到了巅峰。
她竟然在幼子的身上,见到了陛下幼时用于自保的血玉。
这血玉能驱百毒百邪,乃是先帝为了陛下亲自求来的,可是如此珍贵的器物,竟然就系在幼子衣袍上,无声地庇佑着她的轻儿。
左丞相微微一顿。
母子在内间坐下,苏轻早已预料到母亲会同自己些什么,事实上,那日宴席结束之后,连青竹都有几番欲言又止,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恍神,对陛下而言,是何其散漫和敷衍。
可是陛下却没有怪罪他,而是温柔地嘱咐他不必过多忧虑这些
他何尝不知陛下待他不薄
可是他是丞相之子
苏轻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动作缓慢地给母亲倒了茶,便等着母亲开口。
左丞相有些犹疑,最后缓声:
“轻儿陛下待你可好?”
苏轻无比抗拒着母亲接下来要的一切,甚至想出言阻止母亲劝他向陛下进谏,废除旨意,可是却艰涩难言,只能眼睫轻颤地低眉道:
“陛下待我极好。”
极好。
可是他还是要将她推给别人
苏轻眸中的光芒碎裂,在清澈的双瞳内浮动着,自己也只是勉力支撑着才没有失态。
左丞相如何能不知道,她也心疼,却只会更心疼失去帝王之爱后的幼子,所以当即狠下了心,正欲开口,忽然瞥见屋内一处花瓶后,明黄色的衣袍,手指就是狠狠一颤,险些将手边的茶杯打翻。
苏轻眼睫轻颤:
“母亲?”
左丞相定了定神,沉默片刻,温声:
“陛下若是若是待你好,你受着便是。”
回到府中的时候,看到院中池塘内并蒂的菡萏,却是默默无言。
无论陛下日后是否会变心,能担心她出言不逊,伤了轻儿,亲自守着的人,总不会是真的如同坊间传闻般,对幼子,只是一时喜爱过甚,才会下旨遣散宫中侍君。
而且轻儿明明也是动情已深的模样。
她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只是世间能够长久的爱恋少之又少,她还是免不了,为幼子日后打算才是。
左丞相离宫后,苏轻却是一个人在亭内坐了许久。
望着平静的湖面,有些怔然。
他预想过很多种母亲入宫的局面,每一种都是母亲沉声教诲他,不可迷惑陛下过甚,要趁早劝陛下收回成命才是,他虽酸涩难抑,可终究明白陛下的身份是不同的,贵族王公尚且需要面对这些压力,何况是需要向一国百姓交代的贤明君主。
他早知这日会来。
却没想到特地请旨入宫的母亲,竟连他在宴席上的失态,都未有半分提及,更不曾试着劝他向陛下进言,收回废黜后宫的旨意
为什么
是母亲愿意纵着他了,还是陛下她
正怔然间,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眸时,日思夜想的人已是到了他身边,给他披上了披风,柔和的声音里带了叹息和并不严厉的批评:
“怎么在这里吹风?”
女子皓白的手背贴着他的额头,肌肤相抵的地方燃起一串灼热的火花,跳跃着,几乎要窜进苏轻的心里去,他忍不住眼神颤动一瞬,看她:
“陛下”
摸到他体温还算正常的人微微蹙眉:
“你叫我什么?”
苏轻每次听到她不在他面前自称“朕”,而是称“我”时,都觉得指尖一阵颤动,最后还是缓声低哑道:
“妻主。”
秣倾这才眉眼和缓些,拉着他进了寝殿:
“亭中风大,你也该多加衣服再往那里去才是。”
给他倒了茶,又问:
“是不是想抚琴了?”
前几日他的琴弦断了,送到了内务府修缮,如今还没送回来,秣倾想着眼神示意德善派人去催,又握着他的手,眉头紧锁:
“怎么这么凉?”
还以为他没在亭中待多久,手却这么冰
她抬眸看向似乎还是有心事的人,心脏微缩,低叹一声:
“苏轻。”
苏轻恍然一瞬,低眸,却还是哑声道:
“陛下。”
秣倾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的称呼,就听到声音微颤的人压着涩意道:
“臣还是希望陛下能够,收回成命”
这不仅仅是皇嗣的问题,还有前朝后宫的牵扯,对于政局影响,远超前人考量,身为一国之君,如果真的专宠一人,高门望族,又怎么会甘心
秣倾心里想若不是她当时现身警告了左丞相,恐怕今日,她就要迁怒那位事必躬亲的老臣了,却还是忍不住心疼道:
“你又不是你母亲,何必考量这么多?”
她声音里竟然也带了丝哑意:
“我只想为你扛着,你却也来劝我”
要不是世界意识警告她别把主线走塌了,她又怎么可能还守着这个烦饶帝位?
见苏轻打定了主意,又哑声继续道:
“莫非你真想看着我,三心二意,雨露均沾不成?”
苏轻却是心里一痛,根本不出口。
接受陛下有其他侍君这件事,远比他之前想象得,要困难得多
秣倾不想看到苏轻逼着自己,握着他的手,缓声道:
“苏轻。”
她只是如同先前般低语:
“相信我。”
过了很久,苏轻才似乎眼睫轻颤着,低声应了一声:“嗯。”
秣倾微怔,然后忍不住眉眼微柔。
岚国风清气和,百姓安居乐业,一连几都是除怜劾左丞相的折子,就没有什么大事要处理,秣倾本想去苍梧宫,几位老臣却一直求见,秣倾只能允了,在御书房接见他们。
听他们了些老生常谈的劝谏之语,就见德善似乎是脸色微变,朝这边看过来。
黛眉微蹙的人扫到立在门外,满头大汗,眼睛微红的饶身影,脸色骤变,当即撞落案几上的奏折书卷,慌张地出去了:
“苏轻怎么了?!”
青竹抽噎:“公子,公子中毒了”
脸色难看的人顿时脚步一换,身形迅速地往苍梧宫赶,却还是在见到榻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眼睫微颤的人时,心口一滞,随即便是巨大的恐慌汹涌席卷而来,竟是比脚步不稳的左丞相还要失态:
“苏轻”
她的声音实在嘶哑到了极致,在瞥到他手指上的紫痕时,眸中顿时掀起滔的风浪,几乎要将整个苍梧宫掀翻,最后却是将他中毒的部位放在唇边,唇便毫无顾忌地覆上去。
忠心耿耿的老臣见到这一幕,几欲晕厥:
“陛下!”
这,这可是西域剧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