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挂在天幕上的太阳和白云下方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和挪亚乘坐的单桅船别无二致的小船,但不同的是这艘船并没有遭遇暴风雨,没有在无边的海中倾覆的危险。
而且它的甲板上还待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除了其中一个男性长着副和以赛亚的居民相似的人种外貌,其他的两人面孔均偏东方化,如果挪亚在这里,他一定会联想到蓝星的东方联盟。
东方联盟的人种大多数都属于世界政权重组前的东方国家,以黄种人居多,而西方联邦自然以白人居多。
两个庞大的政治体占据着蓝星90%的土地,剩下的10%,则属于两方交界处缓冲地带的国家。
这三个人格格不入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们是玩家,这里是副本。
甲板上点着一圈蜡烛,荧荧的烛火围着端坐在蜡烛圈中的女孩左右摇摆,女孩盘坐在甲板上,双目紧闭,庄重严肃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周身,如同跪坐于神像前祈祷的修女,虔诚肃穆。
在蜡烛外侧,还摆放着三样零碎的东西,分别是一颗某种动物的心脏,一把三寸长的开刃匕首,还有一对干瘪的眼珠子。
它们被画在甲板上的猩红色线条连接起来,以女孩为中心,构成了一幅有着混乱美感的图画,但倘若仔细去看,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使人无法窥见其中的全貌。
两个男人守在一边,白种的高高瘦瘦,像个痨病鬼,黄种的则肌肉发达,一脸横肉,穿着身灰衣服,衣袖垂落,遮住两只蒲扇大的手掌。
“陈郫,你猜那位土著神明会给玉流锦什么启示?”
说话的是白人。
“我怎么知道,”陈郫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胸,“负责沟通土著神的又不是我。”
白人的目光扫过玉流锦凹凸有致的娇躯,落到那心脏和鲜血绘作的图纹上,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还是小心点为好,自从来到这个任务世界,我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别忘了全球游戏主神给予的任务背景介绍。”
“光明已死,黑暗当立,大日坠落,新王登基。”
“虽然信息前所未有的模糊和不直白,但其中隐藏的意思,无不是动荡和杀戮。”
“我们得小心。”
白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引得壮汉不由得出声打断了队友的担忧之言,“费德罗,少操点心,动脑的事有格瑞丝队长和玉流锦,你我只需要当好武力支援就够了。”
“男人能用肌肉做的事,干嘛还要用脑子?徒添烦恼。”
“这话不对,”费德罗挺直了身子,“队长说过,她喜欢我的智慧。”
“不,”陈郫嘿嘿一笑,“她喜欢的是你的身体。”
费德罗自觉避开这个话题,“有队长和金弗在副本外把控局势,只要我们这次能顺利拿到巨人之心,完成刺杀约旦河首领的前置任务,帮助那个叫挪亚的土著破开上帝权杖的防护,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做完这次任务,我就可以进阶了。”
费德罗瞧着天空中那颗太阳,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因为他忽然也想起了自己家乡的太阳,也是这么大,这么圆。
“如果不是金弗的失误,计划还可以更顺利。”
陈郫无聊地敲着栏杆,“可惜让那土著挪亚发现了他是假扮的,横生波折。”
“但一切并没有偏离预定的轨迹,不是吗?”
“相反,我们还有了监视他的机会。”
费德罗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但——”
陈郫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忽的落到盘坐在地的玉流锦身上。
“我们的副队长醒了。”
费德罗的注意力迅速回转,看向一身衬衫长裤,面容秀美,带有典型东方女性美好特征的玉流锦。
“祈愿之瓶失联了,但千目之主给了我们新的任务提示,”玉流锦站在那圈蜡烛中,面向两名队友,摊开右手,一只闭合的竖眼长在手心,“它对着哪个方向睁开眼睛,哪里就有能够帮助我们找到巨人之心的生灵。”
玉流锦向左转过三分之一圈,当她直直面向太阳时,竖眼霍然睁开。
瞳仁猩红。
“陈郫,费德罗,”女孩语气冰冷,“开船。”
……
属于玩家的地域风和日丽,但挪亚此时却正在面对沉船的危机,泛着泡沫的海水咕嘟嘟自裂口涌入船舱,不多时,整艘单桅船就下沉了十厘米。
涌动的波浪沿着船边滑过,翻卷的浪花拍在船身上,船身剧烈摇晃,折断的桅杆与甲板摩擦着,发出“刺溜”的怪响。
令人眼花缭乱的乌云和闪电忽的变成一片漆黑,船身苍白的轮廓和朦胧融合在一起,不断缩小着船只的体积。
它在向下沉。
挪亚掀开甲板,瞧了瞧进水的速度,即使排除大浪的因素,海面高过甲板也只需要二十分钟,而在强劲的风浪中,这个时间只会更短。
“我遇到过比这更糟糕的事情,”挪亚抬头瞧了眼倾盆而落的暴雨,抹了把脸,转身走进船舱,“譬如死亡。”
当他出来时,手中握着几样修船的简易工具。
但挪亚并没有打算修船,上涌的巨量海水和巨大的裂口消灭了任何想要修船的想法,他要做的,只是做个简易的小筏子,再将这具身体绑在上面,度过这场暴风雨。
挪亚将包括深潜者在内的大件物品扔进海中,略略延缓船只下沉速度,然后开始拆卸包括部分甲板在内的一切有用东西来制造小筏。
他需要的筏子只需要有漂浮的功能,自身超人的体力足以抵挡风浪的冲击让自己与筏子不分开,从而挺过这场天灾。
当人类的力量弱于自然的伟力时,当然只能选择屈服,但屈服只是暂时的,反抗才是永恒。
拥有智慧的生命只会谋求在世界中更高的地位,它们绝不会甘愿永远屈居于下。
即使这上者,是自然,是世界。
海面越来越高,甲板越来越低,当海面彻底凌驾于甲板之上时,挪亚抱着自己的小筏子,跳入海中。
他以随时能够自解的方式将自己绑在筏子上,看着浪头将单轨船彻底吞没,沉入海底,自己也被海浪推送着,飘向远方。
挪亚和船一样,也融进黑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