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头叔家出门后，白颜朝旁边矮房看了眼，看到个左腿少了半截的老头拄着拐杖站门口嘿嘿发笑，顿时后背直冒冷汗，连忙低头跟在朱二牛身后。

上山下山，过水趟泥，又逛了几户人家，白颜拉着朱二牛，求饶道：“二牛，你是不是故意的，带我看的这些个人家，竹英婆婆是个有心气的我看的出来，就是身体原因才导致贫穷，可后头的石头叔和刚看的那几家，不是好吃懒做就是缺胳膊少腿，没法子没法子，除非我出个几十万建一座养老院把他们全给供起来，不然该吃不起饭还是吃不起饭。”

朱二牛勉强笑道：“不然你以为贫困户怎么来的？诚然大多数都是逼不得已，可也有那些不求上进活该饿死的，能怎么办，国家都一视同仁，你们扶贫联盟，总不能搞特殊化。”

白颜连忙摆手，“竹英婆婆不晓事，把我当村干部也就得了，你也跟着在这打官腔，瞎凑什么热闹，这大中午的，先回你家吃饭吧，下午再说。”

“行，下午再跑。”朱二牛哈哈大笑，背过身后，却显得有些落寞。

他是从白颜的态度里感觉出来，白颜有点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白颜不知道朱二牛的心思，眼看只剩下半天时间，就要给章华发“计划书”过去，要是不能让章华抢到头彩，说不定章华就不带着他玩了，那时候朱二牛再是看好他，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回到朱二牛家后，白颜按捺下一肚子愁绪，敷衍着李莲的问话，吃饭时心不在焉，只觉得脑子里被塞了一团乱麻，有千百万个解不开的线结。

李莲见他一副沉思模样，也不好打扰，只得旁敲侧击的向朱二牛打听着这一上午他俩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

朱建军回来后，端碗上桌，看到朱二牛苦着个脸，白颜愁眉紧皱，冲着李莲好奇问道：“咋了？”

“年轻人嘛，做事难免着急了些，不知道该从哪扶贫。”李莲回了句，说起白颜和朱二牛上午逛了几户穷苦人家，想不出新奇点子给人解决生活难题，正是老虎拉刺猬，无从下手的时候。

朱建军“哦”了声，低头吃饭，一碗饭吃完，若无其事道：“我去山上摘了一箩筐迷迭香，这玩意耐旱好养活，我留了些种着玩，剩下的你洗干净，叶子留着做香皂，茎杆晒干当作药材，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拿去做香水，还可以熬油擦脸。”

李莲啐了口，脸红道：“老不正经的，还做香水，熬油擦脸，你留着拌花生米下酒去吧。”

朱建军没理她，闷闷喝下一口酒。

白颜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将那些乱麻尽数斩碎，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一拍朱二牛肩头，“就听你的，种地，农民种地，天经地义。”

朱建军有意无意的看他一眼，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埋头啜酒，深藏功与名。

“行吧，下午还去逛么？”朱二牛点了点头，面露喜色，只当白颜突然开窍明白他是对的，一时心思活泛起来，想着到时候该如何大展拳脚，舒心中抱负。

白颜听了朱二牛问话，连忙摆手说道：“可别，等着明天章华过来吧，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从哪里开始。”

朱二牛见他这么说，也不再提了。

清明节刚过去没几天，正是农忙的时候，朱二牛家再穷，也有几亩旱田和几块菜地。

朱建军吃过饭，便去拾掇田地。

李莲早年生过大病，后来身子骨一直发虚，时常犯困，吃完饭就去午睡了，把家务活交给朱二牛干。

白颜心里欢喜，朱二牛一家子各有各的事，正方便他去朱国庆家里“走访”，倒要看看，朱国庆这个不好惹的“低头汉”有几斤几两。

朱国庆这时正在厅堂里捧着个茶壶看报纸，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也不知道心里在算计着什么。

白颜经过门，说道：“叔，能不能讨碗水喝啊？”

朱国庆心里很是意外，想到白颜和朱二牛走得近，他虽然有点小聪明，却也不是个能藏住事的，没给好脸，淡淡道：“有，自己倒吧。”

厅堂里没见着饮水机和茶壶之类，白颜也不问，径往里屋走去，短短几米路走完，竟让他生起些“亲切感”，这朱国庆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腻子粉刷的厅堂敞亮，楼梯口耸立着的鞋柜仿佛也透露出几分贵气，墙上更是挂着日历钟表，里屋饮水机煤气灶电冰箱小风扇应有尽有，一副早年间的城里人作派，恨不得把花钱买来的东西拢作一堆给人参观。

白颜从里屋倒了杯水走出来，嘴里客气着，“叔，您家真敞亮，光是买这些家具的钱都能起座毛坯小平房了。”

朱国庆也不知白颜跟着朱二牛去哪来，又想起女婿的告诫，总觉得这白颜跑来没安好心。挤出个笑容，问道：“二牛他同学啊，你们这一上午都跑哪去了，神神秘秘的。”

“嗨，别提了，还不是扶贫那点事，今儿上午跑贫困户家里走访来，爬山过水的，可累死我了。”白颜喝完茶，很是自来熟的拉过张凳子就坐，“要是这东山村人人都跟您家一样结实，那就好咯。”

朱国庆拿不准白颜身份，也不好乱说话，敷衍道：“各有各的苦，没人知道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能在这大山里挣到这些家当，那都是石头里打油，血汗钱嘛，苦点累点也是正常的。”白颜笑了笑，也不告别，扭头就走。

朱国庆呆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白颜过来讨的这一碗水有什么奥秘，左右想不通透，给女婿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一件事情。

他女婿只以为是上面派了官员下来明察暗访，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要朱国庆去追人。

朱国庆哪里找得到人，白颜这时候都站在东山村村口等车去镇上了，路口两边，老树发新芽，破砖长青苔，连这些死物都能焕发生机，东山村那么多活人，也一定能在这个春天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