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换季的时候，说冷也冷，说热也热，万恶的蚊子到来，惹得曹敏他们大晚上的开着空调盖被子睡，苦了白颜，躺床上打一晚上哆嗦，天不亮就醒了，找到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关掉，也不管是谁的水桶，拿了一个打热水洗脸泡脚，才算是舒服许多，半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等天明。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现实就是有这么现实，白颜看到这寝室里包括曹敏在内的几个人，醒来后偶尔瞥向他的眼神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嘲笑，讥讽，轻蔑，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他。

因为现在的白颜，或者说是单纯看白颜现在的表现，的确是穷得不要不要的了。

宿舍里人都走光，白颜才出宿舍，去到楼下找保安问询，到了培训室，听了一堂安全工作教育课后，签了合同，便随着人事专员去车间了。

进厂门就能看到的四层楼，前后各有一座，中间用楼梯连接着，前面是办公大楼，后面是车间。

车间一楼，进去是几排鞋柜，有两个保安发放着鞋套。

白颜跟在同一天入职的新员工后面，有样学样，也没闲得和人攀谈，要是分在一条流水线，才会聊上几句，寻个照应。

二十来人跟着人事专员上到三楼，楼梯口拐个弯就进到车间，机器的噪音灌入耳朵里，让人心中莫名生烦，三十来条流水线，三百多个人的悄悄话汇聚在一起，变作了苍蝇，在你耳朵边嗡嗡嗡！嗡嗡嗡！

白颜一瞬间就丢失了几分精气神似的，随着人事专员的安排站作几队，让这车间的流水线线长来挑选，又是这种感觉，像是货物一样。

“你。”

一个妇女这般说着，见白颜抬头看她，指着白颜的手勾了勾，“跟我来。”

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在很多地方都不存在的。

甚至有很多人习以为常，认为有钱、有权、有名才配得到尊重。

白颜不这么认为，他尊重每一个人，就好像一年多前那场会议上，周公放说句软话，他也就没给周公放捣乱，彭秀鹃说出和周公放在谈恋爱，他就没再去打扰过彭秀鹃，阿蘅选择了章华，他就将阿蘅当作嫂子。

这个线长不尊重他。

他人在屋檐下，不会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但在以后的工作上，绝对是公事公办，要说会对产量之类的指标有多上心，那不可能。

跟在线长身后，绕了好几条流水线，在最里头那条停下。

线长走到一个胖妇人身边，说道：“来个新人，你带一下。”，看向白颜，“你跟着她学。”转身离开。

白颜站在胖妇人身后，也不跟胖妇人说话，就看着她做事。

这是在流水线的尾部，一块模具夹着个长方形器件从上面的流水线流下来，胖妇人取下模具，把里头的长方形器件拿出来放在一块木质托盘上码好，模具放在下头的回线上，这一个动作做下来，花去两三秒时间。

当然，模具一块接着一块，是没得停的，一天下来，照着加班两小时算，就是十个小时，换算下来这个动作她要重复将近一万两千遍！薪资是一百块。

长方形器件应该就是有线耳机调节音量的那个东西。

看了一会儿，胖妇人突然头也不回的说了声，“会了吧。”

白颜明白她意思，找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开始干活，事情简单，他也没出错，期间线长走过来看过几次，没说什么，白颜就这样开始了上班的生活。

别人是怎么打发上班时间的他不知道，但他流水线干的多了，倒还真有点心得，那就是神游，心里胡思乱想着事情，或是默默唱着歌，背着古诗之类转移注意力。

至于工作，手和眼睛跟上就行了，这样做的唯一好处是不会觉得累，就是容易犯困。

一上午下来，白颜躲厕所抽过两次烟，没带水壶喝茶，嗓子干的都要冒烟了。

去到食堂后，他偷偷摸摸的跑洗手间，就着水龙头喝了两口，没胃口吃饭，把空了的烟盒丢掉。

走到食堂外的空地上，白颜拿出手机来犹豫再三，还是给陆不懿发去了一条信息，说需要一百块买生活用品。

陆不懿事无巨细的问起白颜找的什么工作，啥时候发工资，做的事累不累。

白颜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一一回答，眼看45分钟的吃饭时间就剩十来分钟了，忙发条信息过去，“你先把钱发给我啊。”

陆不懿那头沉默了许久，转了一百块到白颜微信上，问了句，“你扶贫赚的钱都哪去了？”

尽管隔着微信，白颜还是面色一红，纯粹是羞的，也不回陆不懿微信，拿着钱就去买了包烟，抽出一根来点燃狠狠吸了几口，抬头望了望天，默然无语，回车间继续干活。

月亮城。

彭秀鹃看着王载，脸色复杂道：“你真的决定了？”

此时的王载很是狼狈，低着头用手拍着衣服上的脚印，闻言抬头笑了起来，“你也看到了，我得罪的人太多，再在他们面前出现，说实话，我还真怕被玩废了。”

“投资失败也不全是因为你啊，医改的事情谁也想不到，谁也阻止不了，怎么就怪到你身上。”

彭秀鹃皱着眉头，一脸愤愤道。

王载哈哈笑了声，摸了摸彭秀鹃的头，说道：“傻妹子，他们打我一顿，是我的庆幸，要是不声不响，才叫糟糕，你以后会明白的。”

彭秀鹃问道：“王哥，你觉得，我跟周公放还有可能吗？”

闻言王载默了默，说道：“这事按理来说我不该说话，但你既然问了，我不得不说，周公放这人吧，哪哪都不好，但他是真的爱你。”

彭秀鹃神色一怔，“我明白了，这次我去青萍厂实习的事情，我会告诉他的，说起来我还真好奇，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会不会真实些。”

她别过头，看向月亮城街上车水马龙，心里不知怎的，想到同学聚会上白颜说过的话，心中暗叹一声，“江河湖海里，会遇到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