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贺贝加盖上熏香盒,一缕细细的烟雾从镂空的盒盖中飘出来,有一股甘甜的味道。
“你换香水了?”
“是托朋友带的熏香,可不好买呢,怎么样?味道好闻吧?”
“这小盒子倒是真好看。”她拿起盒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浓烈的味道呛得她咳了两声:“不好闻。”
“你离那么近,再好闻也不好闻了。”
“就是不好闻。”
“不好闻就不好闻吧。”贺贝加把熏香盒放到了躺椅旁边的小桌子上。
“你今天让我来就是让我闻你的熏香的?”
“我们开始吧。”
她很无所谓的说:“你觉得你今天能成功吗?”
“我觉得能。”
“贺医生,你都已经说了一个月的‘能’了。”她闭上乖乖地闭上眼睛,“还不放弃吗?”
“放弃?我贺贝加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两个字。”
“那你的字典可不是正版,贺医生,打击盗版人人有责。”她“咯咯”的笑了。
“……”
“贺医生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她的声音里参杂着颤栗,她发现此时的她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伸手穿过了黑暗,周围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突然有一个悲凉的声音在她的上空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她乖乖回答:“孟已然。”
等她发觉自己说话后,受到了惊吓一样,下意识的闭上嘴巴。这不是她的声音,这也不是她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有一种从下而上的悲伤蜂拥而至。
很久她才抬起头,很大声的问道:“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只有她的声音不停的在黑暗处回响,就像水上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散播开来。
这时候又换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比上一个让人感觉到哀伤:“孟已然是你吗?”
“我是。”她的嘴巴里发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又是谁?”
“你怎么能忘记我呢?”声音忽然间苍老了许多,“忘了好啊,忘了好。”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一脸。
她追着那个声音在黑暗中奔跑,她想跑出去,可是这黑暗无穷无尽,没有出路。
直到之前那个悲凉的男声突然又出现了,她才停下脚步。
他说:“孟已然,我们私奔吧。”悲凉中带着似水的温柔。
可是不等她再次回答,就有一个声音充斥着黑暗,那声音有些尖锐,似乎是想把黑暗给扯开一个口子。
“孟已然,他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女声出现的时候,悲凉的男声像烟花一样落下了下去,从此消失了。
她喊:“你又是谁?你们都是谁?”
“哈哈哈。”女声飘然而去,凄厉的尾音悠然于心。
“你别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她冲着黑暗处狂喊,因为用力,脸上的表情都拧在了一起。
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孟已然,忘记过去,好好的活下去。”
她记得这个声音。
“你是……蓝色吗?”
那女声不回答,只说:“孟已然,好好的活下去。”
“不对,我才是蓝色!你是谁?”
“你不是蓝色,你是孟已然。”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黑暗变得万籁俱寂,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因为激动“砰砰砰”的心跳声。
她的耳边有人在叫她“孟已然”,一声又一声。
她坐在地上,嘴里也不住的重复:“孟已然,孟已然。”
贺贝加舒展开她皱在一起的眉头,轻声唤着她:“孟已然,孟已然……”
孟已然终于醒了,阳光晃得她眼睛一阵刺痛。
“贺医生,我做了一个梦。”
贺贝加察觉到了她的慌张。
“你梦到了什么?”
她摇摇头。
接着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贺贝加:“你为什么也叫我孟已然?”
“还有谁叫你孟已然?”
“他们,还有……蓝色。”说到蓝色她有些激动,“可是我才是蓝色。”
“你一直都是孟已然,只不过是你自己把自己当做了蓝色。”
“我是蓝色!”她强调,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我叫蓝色,不信你看我身份证。”
贺贝加把她按住了:“你的身份证是蓝色,可是你不是。”
“我怎么能不是蓝色呢?我是蓝色呀。”
贺贝加抹了抹她脸上的泪。
她问:“这是……我哭了?”
“不然呢?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哭?还有你说的他们又是谁?”
她摇摇头,贺贝加的疑问就像是上了膛的枪火,击得她节节溃退。
“孟已然,你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吗?”
“你知道的我现在唯一相信的只有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她接着摇头,“不对,我记得我梦见了四个人。不是,是四个声音。”
“是谁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问他们是谁,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她说,“可是他们都叫我孟已然。”
“和你之前的梦一样吗?”
“不一样。”孟已然又摇摇头,“可是又感觉一样,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一样。”
贺贝加看得出来孟已然那说不上来的恐惧:“你休息一会吧,一会开始对你进行催眠。”
“刚刚不是已经催眠了吗?”
“亲爱的姑娘,刚刚你只是睡着了。”贺贝加把玩着手里的熏香盒,“是从泰国的寺庙带来的,说是效果不错,看来是真的有效。”
孟已然白了一眼她:“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孟已然,我记得你身份证尾号是偶数。”
孟已然很无所谓的说道:“所以我也很难养啊,也只有你愿意当我的再生父母了。”
“孟已然,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是女人,女人都是有秘密的,你来挖掘不就好了。”
“女人也不一定都有秘密。”
她不信:“你没有?”
“我没有,我这个人不喜欢秘密。”
“那你为什么非要窥探我的秘密。”
“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
“姐姐,我记得你当时对警察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是我的监护人,怎么现在又变成病人了。”
“那是因为你拿的是蓝色的身份证,我是蓝色的监护人。”贺贝加说,“但是我是你的医生,孟已然。”
“我可不记得有这个监护人,也不记得你是我的医生。”
“你不记得的事情太多了,不记得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所以你的秘密是她吗?”她心想,就算螃蟹的壳再硬又怎么样,最终不还是被人给吃掉了。
贺贝加挑眉:“那么你现在想和我交换秘密吗?”
她说:“不要,我已经猜出来你的秘密了。”
贺贝加打开窗户,转了两圈打火机,打火石碰撞出来的火花把烟给点着了。她吐出一个烟圈,挑衅的看着孟已然:“那又怎样呢?你都猜不出来你自己的秘密。”
孟已然把她的烟抢了过来,猛吸了一口,笑了:“可是,你确定我真的能快乐起来吗?”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能确定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贺医生,你和她真的很像,人真的是可以活成喜欢人的样子。”
“呵……”贺贝加说,“应该是吧。”
贺贝加抬眼看着孟已然,她察觉到了,她这个病人可真是不简单呢。
她叹气,孟已然啊孟已然,你究竟还记得什么?
“贺医生,你能看出来我身上有谁的影子吗?”
贺贝加摇头:“你真的喜欢过人吗?”
“我……应该是喜欢过的吧,不然为什么会感觉这里‘飕飕’的又风穿过呢?”孟已然捂着胸口,皱了皱眉,好像真的有穿堂风一样。
“那就躺椅子上,我们来一探究竟好了。”
“好啊。”
孟已然掐断手中的烟,以一个漂亮的弧度扔进了垃圾桶,乖乖地躺在了椅子上。
“希望你成功,贺医生。”
“那当然,我肯定成功。”
贺贝加拿着破旧的怀表在孟已然的眼前晃着。
“这个是她送你的吗?以前怎么没见你舍得拿出来过?”
贺贝加答非所问:“这个也会很有效果的。”
孟已然的眼珠跟着怀表的频率转动着,每转一下,就听着贺贝加在她耳边叫她一声“孟已然”。
怀表摆动的越来越快,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快要跟不上了。
“你记得你是孟已然,你在24岁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也喜欢上了那个人。”
“我是孟已然,对,我是孟已然。我遇见了一个人,也喜欢了一个人。”她脱口而出,“可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她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呼吸声变得均匀而又沉重。
“你是谁?”
“我是孟已然。”
“很好,你是孟已然。”贺贝加循循善诱,“你二十四岁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让你印象深刻的人?”
“有。”
“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男人,我好像看见他了,他发着光,他在向我招手!”
“你喜欢他吗?”
“喜欢。”
贺贝加步步紧逼:“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喜欢的人是……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去找一找。”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这里太黑了。”
“孟已然你要去B市。”
“B市?”
“对,去B市。”
孟已然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在马路上走着,走的很快很急,混在车马如龙,川流不息的车道上。
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脚跟磨得破了皮,有鲜血顺着鞋跟流了出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女人终于把鞋脱下来,可是马路却又把她的脚烫得通红。
她看着女人疼的龇牙咧嘴,好像踏出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刃上。
女人最后还是把鞋穿上了。
忽然有车从那女人的面前呼啸而过,车子的力道冲击的她打了个趔趄。
孟已然喊:“危险!”
女人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埋头走着。
孟已然问:“你的背影看上去真悲伤。”
那女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张脸那么熟悉,这张熟悉的脸上还印着乱飞的泪痕。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个女人对她诉苦:“我的脚好疼啊。”
女人抬脚给孟已然看,触目惊心的红。
“可是我还是得往前走。”
孟已然问:“为什么?”
“我弄丢了一样东西,我得找。”
“真羡慕你,我也弄丢了一样东西,可是我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是这里吗?”女人指了指她的心口。
孟已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有风从心上呼啸而过。
女人走了,渐行渐远。
她站在原地,捂着胸口,疼痛让她的心事沙沙作响。
她看着女人走着,终于体力不支,蹲在地上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