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孟已然将手机关机,她将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她幻想着自己就是水面上孤独的浮萍,她无所依靠,风轻轻一吹,她就支离破碎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在没有星光的夜里显得更加漆黑,她随着黑暗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她又开始失眠了。
她睡眠质量一直就很差,有的时候会吃大把大把的安眠药才能入睡。
可是睡着之后就会是一个有一个的梦魇,她想醒来却又睁不开眼睛,恐惧与绝望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她只知道,不论是梦还是现实,那些恐惧绝望孤独是实实在在的,是她最真实的内心。
后来她戒掉了安眠药,就像戒毒一样,难受的紧,明明很困却又合不上眼睛,合上眼睛又害怕那么快就入睡。
就像是着了魔,在想与不想的边缘,挣扎着,疯狂的挣扎着。
后来,黎柘遇出现了,浑身闪着光芒,伸手把孟已然解救了出来。
他就像是一味直抵她心底的药,她的病不治而愈。
心理医生曾对她说过,她是一个孤独又敏感的女孩子,她的心底有一块伤口,血汩汩不断,始终不得结痂。
当时她还觉得这医生只不过是在糊弄她,说几句符合场景的话,可现在看来,那医生的话也不无道理。
尽管日子再糟糕,可是还是要过下去啊。
她稍稍打扮了一下,抹了层粉,涂了口红,化上眼线,看上去精神多了,一点也不像是一宿没睡的模样。
黎柘遇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及其的不开心。
难道她就不能伤心一下吗?这个女人究竟还是不是个女人。
他在赌气,连分手也是,可是啊,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他从未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刻,他也没有被一个女人扰的乱了阵脚,他想,也许是他坏事做尽了,所以上天派她来了,他的现世报来了。
他拿出手机,啪啪打了几个字。
孟已然看到信息,不安,坐立不安,她不敢点开看,她怕。
她内心一团乱麻,越是不看越是心痒难耐,索性拿起手机删掉了,断掉自己的念头。
黎柘遇看着她拿起手机以为是要回复她信息,还有一瞬间的窃喜。
可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就瞧见她把信息给删了,他能怎么办,反正他是被她拿住了,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的孙悟空,不由自己。
最终还是他忍不住,他太想她了。
“你好吗?”
孟已然听到黎柘遇的声音时,也不知怎的,心里的委屈就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鼻子一酸就哭了
“黎柘遇,我不好,我很不好。”
“我想见你。”
孟已然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等我忙完吧。”
孟已然没有拒绝黎柘遇,她也想见他,她不想欺骗自己。
有些事情,她懂得见好就收。
既然是自己想要的,为何在别人给你时还要拒之千里之外呢?
扣上电话,黎柘遇让颜斐尔出面给孟已然请了一天假。
孟已然对于自己突然被请假了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凌乱。
“主管,我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
“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最近的表现很好。”
孟已然还是不理解:“主管,这假扣工资吗?”
“不扣不扣,就是看你这几天加班辛苦了。”
孟已然还在凌乱的时候就接到了黎柘遇的电话,:“你现在忙完了吧。”
孟已然腹诽,手头刚清闲了一分钟不到。
孟已然走到餐厅时,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餐厅的地址是会那么熟悉了,原来是这里。
“没想到黎先生竟然这么喜欢这个餐厅。”
“对啊,这个餐厅挺适合和前女友一块吃饭的。”
黎柘遇指了指这间餐厅的名字--“怀念”,孟已然知道他另有所指,可是她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她也是你的前女友吗?”
“……”他哑口,女人果然还是不能惹的。
“那你想要知道我和她什么关系吗?”
“我为什么想要知道?”
他再次哑口。
“我饿了,点餐吧。”
那天还是深情款款的互相告白内心的两个人,现在却在唇枪舌战,针尖对麦芒。
孟已然想这才是真实的吧,只有肉麻的深情那是行走的爱情小说吧,相比于那,她更喜欢此时,此时让她觉得真实。
“孟已然。”
“嗯。”
“孟已然啊。”
“嗯?”
“孟已然。”
“你如果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吃完饭,我说了,我饿了。”
“呃……”他哑口,无言以对。
他看着她,很久,他始终没有说出那句想要和好的话,但是他知道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此时的孟已然一定了解他的心声。
黎柘遇想的不错,那天孟已然却是明白了他的意图,可是她并没有有所回应。
而黎柘遇也没有再找过她,黎柘遇知道他纵然是被那女人掐住了命门,他知道她骄傲,可是他也有他的骄傲。
孟已然望着外面冉冉升起的烟花,绽放,消亡。
她内心突然燃起一团悲伤。
自从那天一块吃过饭之后,黎柘遇再一次的消失了,了无音讯,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思念在孟已然的心里野蛮生长。
她拿起来手机,然后又放下,然后又拿起,然后又放下。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孟已然对自己说,她似乎是太任性了,太骄傲了,这样会把身边的人都赶跑的。
终于,她给了自己一巴掌,将电话拨了出去。
可是,电话那端却有个女人甜美的声音在提醒她,她的手机已欠费。
她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却突然听到了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孟已然,平安夜快乐。”
孟已然说出了这段时间一直想说的话:“我想你了,黎柘遇。”
原来黎柘遇给她充了话费,此时孟已然的心里荡漾着涟漪,欣喜是有的,欢快是有的,心动也是有的,孟已然不知不觉中沦陷了。
“孟已然,我在你家门口,你能不能开一下门。”
孟已然照了下镜子,还好,虽然是家居服,也没有化妆,但还算得上得体。
但是孟已然还是把门打开了。
“好久不见了,孟已然。”
“没有好久,才一个月而已。”孟已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语气里还是有不尽然的嗔怪。
“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过了三五个秋那样,久别重逢,想你。”
“黎先生都是这么会说话吗?。”
“不,只有对你说话的时候。”
孟已然哑口,可是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再也没有下来过。
是呀,她的心开了花,眼看着花就要结了果。
“想笑就笑吧,别再憋出来内伤。”
“是,想笑,可是觉得笑出来很没有面子。”
黎柘遇摸摸她的头,将她拥入怀中:“你现在就像喝可乐中了奖。”
“啊?”
“偷着乐呀。”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中过奖。”
“那下一次我们把超市所有的可乐都买来。”
“好了,知道你有钱了。”
孟已然轻轻捶打一下他的胸膛,又结实有温暖,真想依靠一辈子啊,可是当他知道真实的她以后还会这样拥抱她吗?
偷来的时光,只能偷着乐呀,失去的时候才不会显得那么失落。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做些吃的去。”
“当然没吃,我刚下飞机。”
“刚下飞机?”孟已然这才瞥见门口的一只箱子。
黎柘遇把头埋在了孟已然的脖子里,撒娇道:“美国那边的公司出了点状况,事出突然,也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你没有怪我吧?”
“难道美国就没有电话吗?”
“我错了,孟已然最好了,你就原谅我吧。”
孟已然还从来没有见过黎柘遇这个样子,俏皮,可爱,原来不止男人对撒娇的女人毫无抵抗力,女人对撒娇的男人也是,她只好败下阵来,缴械投降,说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一次吧。”
黎柘遇亲了亲孟已然:“我就知道孟已然最好了。”
突如其来的吻让孟已然羞红了脸,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她,心里面已经是欢呼雀跃的状态了。她想,孟已然,你是幸福的,至少现在是。
吃完饭,孟已然想让黎柘遇回家休息,她虽然没有坐过飞机,可是她曾经有坐过一天的火车,那种滋味真是难受的紧。黎柘遇坐在车上就像吃错了药似的笑个不停,本来想伺机与他搭话的司机师傅也没有张口,他只觉得这个顾客怕不会是个傻子吧,哪有人会从上车就开始笑,一直笑到下车的。
黎柘遇轻轻的推开门,害怕惊扰到母亲,刚换下鞋就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影孤零零的,有些单薄。
“妈,你怎么还没睡?”
“我听沐晴说你今天七点的飞机,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我有事情耽搁了。”
“你这孩子也不说打个电话你,楚沐晴可等了你一晚上。”
“楚沐晴,她来干嘛?”
“我看那孩子挺喜欢你的,你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上次你还请她吃饭来着。”
“好了妈,你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你儿子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怎么不可能喜欢?哦,好像斐尔那孩子和她是有过过节。可是我看着楚沐晴这孩子还挺好的呀,而且楚家帮了咱们多少忙。”
“现在已经不时兴包办婚姻了。”
“你这孩子,我就是瞧着沐晴喜欢,又不是让你联姻。不过你要是找个不如沐晴的,我可不答应。”
黎柘遇有些稍微的不满:“颜梦岚女士!你是不是没敷面膜呢?”
“等你的时候已经敷过了。”
“那再敷一个吧。”
“好好好,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了,省的得我儿子烦。你说你小时候多好啊,天天粘着我。”
“妈!”
“我去睡觉。”颜梦岚刚抬起脚还没走两步,说,“明天……”
“我记着呢。”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十一年前的今天,落在地上的除了烟花的灰烬和一碰即化的飞雪,还有那个男人。
墓地一片悲凉,寒风吹得墓前的花瑟瑟发抖。
他知道这花是她送来的,她每年都来,却每年都找不到她,一如往常,他今天也没有碰到她。
“你说你父亲怎么就这么狠心呢?”颜梦岚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哀怨,有些悲凉,甚至还有些凄怆。
父亲是自杀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决绝的毫无留恋。
黎柘遇知道,父亲是待够了这个家,待够了这个血腥的牢笼。
黎柘遇也知道,他是凶手,颜梦岚是凶手,还有她也是。
“他只是太累了。”
颜梦岚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手毁掉了这个家。”
“妈,都过去了,你没有错。”
“过不去的,梦里面小逅也常常会问我,他问我为什么不爱他。”
“妈,哥肯定没有怪你,他怪的应该是我。”黎柘遇看着母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不想母亲重蹈了父亲的覆辙,怀抱着母亲,安抚着她。
“小遇啊,你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当时没办法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哥一定也知道,父亲也没有怪你。”
父亲是在哥哥去世后患上了抑郁症的,很严重。他一直以为父亲很坚强,他创立公司时那么艰难都挺了过来,可是唯独这件事是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压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终于,在那个飘着雪的午夜像烟花一样砸在了地上,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至此黎家的平安夜再也平安不起来了。
躲在不愿处的一个女人看着黎柘遇与他母亲走远,才缓缓走到黎父的墓前。
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叔叔,对不起。”
伏尔泰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她想,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不只是颜梦岚,她也推了一把。
从此以后,黎家再也没有完整过。
其实在她心里,黎家从来就没有完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