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烟馆内,红缎的靠枕,景泰蓝的烟灯。
江九黎打起两个烟泡,枕上之人睁眼,一把将她拽入怀,轻浮道:“说两句好听的。”
眸子发红,死死盯着这双在她腰际肆意游走的手,递过烟枪,“请军长享用连珠炮。”
“你在咒老子!”男人勃然大怒,抓起烟枪朝她劈头打去,“真他娘扫兴,滚蛋!”
军人的忌讳,她懂。
额角沁出温热的血,江九黎轻轻拭去,红唇勾起,顺走了一把袖珍手枪,脱身跑下楼。
“官爷,官爷,我家姑娘不懂事,我给您赔罪了,您别生气。”
花烟馆掌柜点头哈腰,却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位气得火冒三丈的军长咒骂着拂袖而去。
送走财神爷,掌柜瞪着要吃人的眼睛,一掌打在江九黎脸上,“该死的小蹄子,又赶走客人,我今天非得把你排到窑子里去!”
江九黎舔舔口中咸咸的血腥味,逆反心理徒增,双手握住手枪,指着掌柜的头部,“我看谁敢动我?”
掌柜始料未及,嗅到危险,不免大惊失色,“都是误会,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江九黎冷笑,“钱,给我钱。”
掌柜爱财如命,就是一分也不愿拱手送人,这一刻却松了口,“多少?我给你,我给你!”
“耍花样我就开枪毙了你。”
语气阴恻恻的,掌柜心惊肉跳,根本没时间思考这死丫头打哪儿弄来的手枪,只眼睁睁看着她拉开抽屉,搜刮走了所有的钱。
敢怒不敢言。
“阿九,你别冲动——”
烟鬼们木然地看戏,望着眼前的一切,吞云吐雾,泪涕交错,早就分不清是梦是醒。
江九黎使力推开掌柜,转身出了烟馆大门。
鼻尖不再充斥着肮脏的气息,她没有一丝欣喜,因为掌柜哪里肯放过她。
远处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花烟馆派人追杀她了!
疾步跑着,前前后后的景物化成一片虚影,汗与血混在一起,从脸颊滑落,滴在她裂开的唇上。
九儿,向前跑,向前跑。
恍惚间,仿佛听见母亲温柔的呼唤,江九黎充血的眸子一阵阵发痛,是泪吗?
她抬手,指间却有令她作呕的鸦片味。
视线里出现一辆黑皮汽车,才方停稳,她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进去,关门。
“带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你。”江九黎矮身伏在座位上,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年轻的男子扶着方向盘,讶然。
褐色瞳仁里倒映出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他竟然被一个狼狈不堪的小丫头威胁了。
持枪的姿势不标准,却如此自信,倒也有意思。
男子轻笑,带着嘲讽的神气,“去哪儿?”
他笑得江九黎心里忐忑不安,明明那王老板吓得抖如筛糠,此人为何气定神闲。
“你在逃跑?”男子顺着她视线瞄去。
巷口乌泱泱的一群人,到处搜查她的下落。
江九黎心脏乱跳,枪移到了他的脖颈,“江公馆,你走不走?”
巧了,目的地相同。
他又笑,侧脸轮廓分明。
手指修长,扭动车钥匙,汽车很快开走。
江九黎头痛,脸痛,干涸的血是耻辱。
进花烟馆那一日犹在眼前,冬月初九,她的生日,亲爹呵,送了她何其惊喜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