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佟本善并不是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他在成为佟家的“佟本善”之前,也曾在地狱里舔着刀口过日子,每日忍受毒打,饥饿和寒冷。他比谁都更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他原本的人生,与现在的人生相去甚远。
他是妓女生下来的孩子,生父身份不明。
因为这个原因,在那个破败的烂教室里,他总是那个被人取笑被人捉弄的对象。直到后来,有一个比他更穷,穿着更旧的女孩到了他们班上,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叫做许深深。
她长得很好看,却总是不自信。
但她是聪明的,学习成绩一直比他好。
他感激她的出现,解救了她。
但与此同时,他又对她正在遭受的一切感同身受。
可她与他不同,他每次被打被捉弄时只会大声哭闹做无力的反抗,但她却只会倔强地沉默忍受。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不反抗,但他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他本来不应该记得她的,但有一次,他偶然看到放学后悄悄返回教室的她,悄悄地往那几个,欺负过她的男孩子的课桌里面抹上了晶莹金黄的蜂蜜。
发现他在看着她干坏事的时候,她没有停下来,而是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倔强。
第二天上课时,那几个男孩的课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蚂蚁,甚至还有蜜蜂和苍蝇在那嗡嗡地飞着。
那平时当惯了霸王的几个男生被吓得全变怂了,只弱弱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蚂蚁想哭又不敢哭。
他悄悄望向她,只看到了她低头看书的侧脸,神情安静孤独,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他就在想,其实她和他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她比他更聪明一些,不会明着反抗,但会在暗地里报复。
谁也猜不到,那些蜂蜜是平日胆怯弱小的她抹在那桌子上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她干的,但他不会告诉老师。
那一年,他才十岁。
却没想到,十八年后,再次遇到她,即便她蒙着眼睛,脸上是五颜六色的伤,他还是从她倔强的神情里认出了她。
范守明办事效率很高,等佟本善睡醒后,他已经把许深深的所有资料都搞到手了。
佟本善起床梳洗过后,匆匆吃了早餐,就拿着那份关于许深深的资料上了车。
他早上的行程实在是太忙,所以他没办法在这么忙的行程里抽出哪怕十分钟的时间来看这一份长达十页的资料。
等到他开完各种会议,下达各种决定后,他才真真正正忙完。
罗伦给他送来了丰盛的午饭,他没动,而是先拆开文件袋,拿出那份关于许深深的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
许深深小学毕业时,以优异的成绩进了镇重点中学念书,期间她多次获得中学生数学和英语竞赛的一等奖。
中考,许深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市重点高中就读,规规矩矩的高中三年里,她的成绩常常是班上前五名。
高考,她理所当然地考出了好成绩,被重点大学录取,规规矩矩地修完了会计专业。
大学毕业,她顺利地进了国企当一名会计。又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恋爱三年,结婚三年。
生了孩子的她,辞了那份很不错的国企工作,在家全职带孩子两年。但她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她丈夫的感激和怜爱。
资料上记录过她丈夫因为家暴被警察带走拘留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她都没选择离婚。
她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平凡如斯,和绝大部分普通女人的经历大致相同。
佟本善看着,便感到了失望。他本以为,她和他是同一类人,她的经历本不该如此的平庸。
她即便不是大杀四方的女强人,至少也应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奋斗努力着才对。
可她却甘愿成为平庸,毫无主见的家庭主妇,过着被孩子奴役,被丈夫嫌弃的糟糕生活。
看着范守明他们杀人,她都能靠着一身孤勇逃生,怎么对着她丈夫的拳头,她却甘愿变得怯懦?
他不懂她,但他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她应该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她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地报复她的丈夫。
——
技术科很快处理好了名字贴的清晰度,将图片重新发过来。
王西楼一看屏幕上的那三个字,脑海里就冒出那天深夜里,那个家暴男大声的嘶吼,“许深深!”
这个目击证人许深深该不会就是那天试图跳楼的那个女人吧?
而且看身形倒是蛮像的,再加上那个女人也确实有个孩子。
林渊行吩咐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那就重点排查距离案发现场十公里以内的所有叫许深深的已婚女人。
只要速度够快,一天之内应该就可以找到她。”
王西楼反而嘻嘻笑了,他说,“老大,用不着一天的时间,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那天我们守黑鸦的时候,那个试图跳楼的女人,就叫许深深。
而且我看监控画面上目击证人的身形确实和许深深很相似,我有信心她就是目击证人。我们立刻去找她。”
林渊行抬眸,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那个跳楼的女人真是目击证人许深深,那她就是住在黑鸦原来藏身的房子旁边。而他早上到警局的时候还听到刑警大队那边的队员在局里的走道上议论,昨天华庭街的星辰园有住户半夜报警,有人带刀进入她家行窃。
但警察去到她家的时候,她人已经不在,屋里只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屋内有打斗痕迹,房门被毁,房间外面有血迹。
报警的女主人下落不明,可能已遭遇不测。
他心想,但愿这个可能遭遇不测的女人,不是目击证人许深深。
林渊行等人去到星辰园403时,刘宇正在家里。
不大的客厅里,满是刺鼻的烟味,茶几的烟灰缸已堆满了烟头。刘宇赤膊坐在沙发上,他的女儿飞飞俯趴在地上的爬行垫上,表情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