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父亲的手缓缓地,慢慢地在她的手心里写着。
手心熟悉的感觉,那是千千日子里父亲一笔一划的父爱。
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心底的宝,她8岁没了母亲,没了眼睛,虽然父亲总是打她,骂她,却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父亲会请最好的老师叫她读书,写字,在她放弃的时候,是父亲一点点在她的手心里写着不放弃。
父亲会请最好的音乐老师教她音乐,教她舞蹈,除了眼睛看不见,她什么都会。
可父亲也会打她,也会骂她,她想他们的关系就跟那唇舌一般,刀枪舌剑,却分离不开。
后来,她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老头却连家都不让她回了,他总说他是有过错的人,他带给女儿的只有不幸,更怕连累了女婿,怕段程谨不待见他的女儿。
可就算你对不起全世界又怎么样呢?
你是我爸呀。
你不能让我没了妈,又没了爸,那我就真的是孤儿了。
“谁说我哭了,只不过是眼睛掉石头了。”
父亲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筱良薇的手里,用眼神示意她放好。
盒子并不起眼,她塞在手心亲吻下,然后塞在包包里。
后来父亲也累了沉沉地躺在她的身旁睡去,她轻轻拍打着父亲的肩膀,哼着小时候妈妈哼过的曲调。
缓慢的声音传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围着那颗梧桐树转了转,然后消散开来。
她看见李姨的手不停地抹脸,她知道李姨哭了。
这个曾经倔强的女人老了,头发白了,身体佝偻了,她在李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当了个睁眼瞎,没有见证她的青春。可她知道,两个老人是彼此真心的。
而她的父亲真的欠人家一个婚礼。
问过父亲的主治医生,没有几天活的了,李姨正在努力让父亲喝点清粥,而此时的父亲像个孩子般皱着眉头,然后乖乖地喝了点。
亦蓝站在她的身后,示意她给两个老人留个空间。
两人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光溜溜的树干上立着两只麻雀叽叽喳喳,有些吵。
“薇薇,你过得好吗?”钱亦蓝替她挡住身前的那一缕阳光。
“哥,我想帮李姨跟父亲补个婚礼。”贴在树干上的筱良薇微微眯着眼睛,她在长大,这棵树却慢慢地快要消亡。
“可,老头……”亦蓝有点惊讶。
“我想,我妈妈也是这样想的,这是李姨应该得到的不是吗?”
妈妈,你说对吧,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是吗?
家暂时回不去了,幸好婆婆去了老家,而筱良薇打电话给段程谨却一直占线。
“阿姨,今晚你记得锁好门,我不回来了,给程谨的饭菜记得热下。”交代完事情之后她跟钱亦蓝去了婚纱店。
肚子没怎么显怀,加上李姨肚子上有点小肉肉,所以她俩的身形是差不多的。而父亲虽然瘦,架子却在那里,所以亦蓝就充当父亲的衣架子了。
她跟钱亦蓝商量好了,事情做好了后才跟父亲他们说。
试婚纱是个辛苦的活,她已经累得快扒下了,在终于试好了一件衣服后她怎么也不肯脱了,直接坐在贵宾区补足精神。
当初因为情况特殊,筱良薇跟段程谨并没有办酒席,甚至他们连婚纱照也没拍,简单的领了证,就连蜜月也没有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段程谨的一段黑暗时光,后来段程谨说要补上,她缺觉得没什么,那端时光已经过去,而他们也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当钱亦蓝从衣帽间出来,筱良薇楞了楞,不愧是她哥,怎么穿都好看,旁边的导购们也是散发出花痴的表情。
她花痴地想,如果段程谨穿上这衣服一定帅爆了。
“两位真的不愧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呀。”那导购将他俩看作是夫妻。
钱亦蓝眼神暗了下,不做声,筱良薇只当他是怕麻烦,试想一下如果人家听到不是一对情侣来试衣服会怎么想,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筱良薇也不做声了。
那导购却越夸越厉害,越说越离谱,筱良薇忍不住转头想透透气,却看见一个身影再也离不开了眼。
那个人,那个人。
即使一个背影,她也知道是谁,他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公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最终眼睛定格在他的手腕,那里有一双纤长的手,十指如豆蔻,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
那个专属于她的位置,此时被陌生人代替,那人深情款款的样子更在她的心口插了把刀,生疼,生疼。
好一副郎有情妾无意图,而那个女子:
落落……
她想,以前她总羡慕能看见光的女孩子们,她们知道自己穿的衣服好不好看,能看见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样子,能满心欢喜的挑选自己喜欢的礼物,可那个女孩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眼底却能有漂亮的光。
那是幸福的光,她想如果可以,她宁愿在这一刻选择失明。
是不是看不见了,心就不那么疼呢。
她想自己就是一个笨蛋,这么多的巧合合在一起,,理智上她想跑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她又怕乱了心,慌了神,最终离了他。
可她的心却叫嚣着,奔腾着,如同万匹野马踩过,生疼生疼。
喉头一甜,她忍不住咳嗽一声,一口腥甜,然后用手擦了下嘴。
“哦,我的老天……”在导购的大呼小叫里,她终于看见了大片的红,彼岸花般耀眼的红刺痛了她的心,她的眼,不,不对,这不是她的眼。不是……
“薇薇……”钱亦蓝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他抱着她,脚下却有千斤重,他动不了,他是一个医生,却不知道怎么做。
“别,我们回去吧,好丑……”筱良薇笑比哭还难看,她看见钱亦蓝紧张的脸,刚想去安慰下,却在看见另外一张脸后,终于溃不成军晕了过去。
她想,最终她也有了大红色,她想那颜色果然有毒。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她梦见了个小女孩,那个女孩穿着好看的裙子,扎着好看的头发,拿着好吃的棒棒糖,而她的身边是另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头发脏脏的,裙子脏脏的,什么都是脏脏的。
“我叫薇薇,你叫什么?”漂亮女孩将手里的棒棒糖递了过去。
那个脏脏的女孩不说话,只是看着棒棒糖流口水。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给你棒棒糖吃哦。”
那个女孩子还是不说话,漂亮女孩失望地将棒棒糖递给了她然后蹲在一边等妈妈。
妈妈说,只要乖乖的不要动,妈妈马上就要回来,带来她喜欢的裙子,喜欢的零食。
“叱……”
汽车撞上大树的声音,她看见妈妈如同蝴蝶般缓缓落地,她看见妈妈一把推开那个女孩,然后被车撞落地,然后她的眼睛被大片的玻璃划伤,最后的最后只有大片的红。
“啊妈妈……”
“薇薇,你醒了?”头疼,筱良薇觉得眼睛疼得厉害,她使劲的柔了柔才缓缓看清身边的人。
那人的头发凌乱,还有胡渣,眼睛也深深陷了进去,见她醒来先是惊喜然后又深深自责。
“我哥呢?”筱良薇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怕问什么不能问的,怕一张口就要吵架,她甚至现在怕他。
“薇……”
“我哥呢?”
“他,他守灵去……”段程谨说这段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轻,轻得筱良薇仿佛没听到一般。
半天才开口道:“你是说我没爸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