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间六进六出的深宅里。
望不到头的院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如此大的宅院,唯有坐北朝南的主屋内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光。
一个身着紫蟒的女人正在书案上奋笔疾书,仿佛再迟那么一刻就再也写不了了。
也许是写的太急了,什么时候进来一人都不得而知。
“林丞相,别来无恙。”
女子奋笔疾书的手微微一顿,写完了手上的最后几个字。
“顼侍郎,你来做什么?”
“来送送你。”顼侍郎看了看周围,“这院里的人,都是你谴走的?”
“不错,都是些书童家丁,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林丞相把笔投进了笔洗内。
随着墨色一圈圈的漾开,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顼侍郎点了点头道:“林丞相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临走前,我想见王上一面。”
“那是自然,你乃当朝一品,自是不能去的不明不白。”
“还有……桌上的这几封信,还望王上看了之后,能物归原主。”
“这……凭我一个小小的侍郎可就做不了主了,一切还是要听王上安排。”
林潇慢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好,我无话了,带路吧。”
打开房门,院子里不知何时站满了黑衣人,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带着诡异的整齐和安静。
马车连夜进了宫里,车轮声碾过静谧的宫道,带着催命一般的节奏。
林丞相不动如山的坐在车里,毫无表情,可紧闭的双眼不小心露出了她的心情。
车马暂停,所有人下车步行,顼侍郎带着林丞相来到了一处偏殿。
“王上宣林丞相进殿。”
林丞相正了正衣冠,缓缓走了进去。
“瞧,这是谁来了?”一个娇媚地女声。
正位上还有个头戴王冠的男人,带着和煦的笑,美貌地让人呼吸一滞,正单手托腮看着来人。
那种惊艳的感觉倒是把一旁说话的妖冶女子还比下去三分。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林丞相么?林丞相这些年任劳任怨,为民谋福,我都以为你不会杀人的,没想到这次为了给王上回宫拖延时间,出手就是一个一品要员。”女子妖娆的走下殿阶,来到了林潇的身边笑道,“林丞相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啊。”
台上那男子依然是笑,看不出真假,也不说话。
“国师言重了,臣之本分。”林潇低头行礼道。
“王上怎么说?”被称为国师的女子望向殿上的男人,眼睛里都是含情脉脉。
王上轻笑一声坐直了身体:“林丞相不愧为我手下的一柄利刃,此次王党已经败落朝廷尽归我手。但是这次你诬陷前任丞相谋反的事也已经被天子查清,恐怕我是保不了你了。”
林潇动作有些滞涩的行了个礼:“微臣……从未对王上有过二心……”
“当然,王党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大局已定。这次功劳最大的,还是我的林丞相。”
林潇低着头维持着刚刚行礼的姿势,不敢抬头。
国师笑了,看了看林潇道:“怎么?丞相害怕了?丞相大可不必害怕,我是不会再忤逆王上的意思了。从此之后整个人界都到了王上的手里,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王上觉得呢?”
“林丞相,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是这次的案件牵连甚广,若没有人出来迅速结案,夜长梦多啊。”男人并没有理睬一旁的国师,而是加重语气与林潇说了一句话。
林潇缓缓地直起腰身,抬头对上了殿上人的眼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君臣一场,还请王上保我师兄师父平安,臣自当感恩戴德……”
王上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笑,深邃地盯着林潇:“那是自然,我手下是要有臣子的,总不能全杀了。”
“臣……多谢王上,就此别过。”林潇没有再行礼,转身就想出大殿。
“慢着。”国师轻轻朝殿上的男子一笑,“王上,这林丞相手里可有不少人证物证,万一落在那皇帝手上……我看还是今日就在此地做个了断罢。”
“国师,我林潇可从未背叛过王上。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经答应赴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信林丞相的,可大理寺的刑具可没那么牢靠。在此倒有一个痛快,难道不好么?”
殿内寂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国师妖媚一笑:“还愣着做什么?来人……”
殿阶上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由得禁了声。
王上面上毫无表情:“你不该死在别人手上,我亲自送一送你吧。”
如此……是你亲自相送……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上一个利落的拔剑,没动用丝毫的修为,一步一步走下了殿阶,来到林潇面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林潇轻轻摇了摇头,颤抖的唇还是有些藏不下心事。
寒光一闪,林潇只觉一股刚猛的力量贯胸而入,透着心坎得凉……
那刀剑又被一只鲜红指甲的手握住,向下用力……剖开了她的胸膛……
兴和二十五年,林丞相畏罪自戕,其同门师兄李文继任丞相一职。
兴和二十六年,魔族国师与同族襄王的玄尚反目,其手下各个官员却被早有准备的账目和人证指控,禁军围城,国师兵败,随即逃于关外。
次年,天子改国号为纪和元年,襄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回鹘大破南诏归心,人族彻底被魔族支配。
纪和二年,荒河决口,浙东大疫,饿殍遍地流民四起。
面对一层层无法解决的难题,坐在殿上的魔物显然没有什么太好的脾气。
“王上,陈督查求见。”
“宣。”
一红袍男子走上殿前,面无表情道:“王上,江东道流民起事,守扼要塞,各地税收无法上缴……”
襄王大怒,拍案而起:“混账!来人!宣悍戮!”
一旁的李丞相立刻上前行礼道:“王上息怒……流民杀尽,国之将亡。”
大臣们陆陆续续跪了一地:“王上息怒。”
悍戮还是很快被传到了殿上,黑发青眼,显然是一位魔族。
此时的王上明显已经冷静了下来:“李文、陈墨、悍戮,随我来后殿。”
走进后殿,隔绝了烦躁的公文和严阵以待的大臣,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襄王在窗前负手而立:“陈墨,安抚流民一事你最熟悉,此事你想如何解决?”
红袍男子面上未动:“流民一事已经激起民怨,死伤无数,国库亏空,臣当真束手无策。”
“真是废物!来人,宣林……”
闻言,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愣,陷入了沉寂……
是啊,若是她还在,那么这些便都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