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木肃感觉到有人在推她，缓缓睁开眼睛，她独自靠在树上，篝火已经被熄了，天边也泛起了白，她刚想开口便被温玉捂住了。

温玉一个眼神示意木肃往官道上看，木肃转过头看了一眼，一支府兵正从临县开出来，往淮西的方向去了。

木肃看见这一场景愣了愣，心事重重地缓缓坐了回去。

温玉看队伍开走了很远才低头轻声问了问木肃：“还能起来么？”

木肃皱紧眉头，立刻抓起行囊道：“走，我们速去淮西看看。”

温玉从林子深处牵出两匹马，缓缓道：“这是不是说明……淮西已经快要城破了？”

木肃翻身上马，刚醒过来她脑子一团乱麻，缓缓摇了摇头：“还是要去附近看看才能知道。”

此时，朝堂内。

襄王拿着手上的一纸公文，眼神撇向台下的暗卫：“就这些。”

暗卫微一垂首：“回鹘也有蠢蠢欲动的态势，如今消息来去……都……”

“那我留你们有什么用？”襄王一手将公文扣在了桌案上，只是略带强硬的语气却引得台下的人湿透了脖领。

“王上。”李文起身行礼恭敬道：“师妹的消息仍属其次，依臣之见，既然发了赦免令，她看到就会明白王上的苦心，早晚会回来的。如今吐蕃才定，淮西、武宁又有内乱之相，还有回鹘之事……”

只一眼，李文就低下头再不敢言了，年迈苍老的手如树皮一样不受控制地在身前微微颤抖着。

一时情急，李文有些胸闷，隐忍着咳了几声。

陈墨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殿上的情绪一时间紧张道了极点。

襄王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魔族近乎完美的长相居然也能释放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林潇早就已经把内丹给了陈墨，身上没有丝毫修为傍身，起死回生之术，除非事先有准备，否则凭她自己根本做不到。我怀疑了许久，当年到底是谁透露了消息。李文，你如今这样阻止我找她，我是不是应该先将你送去大理寺调查一番？”语气微微上扬，襄王的表情仍然没有太大起伏。

年迈的李文有些抑制不住的眩晕，被身旁年轻力壮的陈墨扶了一把。

襄王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带着一股阴郁之气下令道：“继续去查，既然有了对魔血的感应，林潇一定就在附近。”

说罢，他缓缓起身：“今日议事到此为止，事呈中书省，都退了吧。”

襄王转身就走，身后的众大臣依次退去，唯留李文陈墨等一干心腹彼此对视了一眼。

几人对这个场面极为熟悉了，于是就由资历最长的李文上前，带着人颤巍巍地往偏殿去了。

偏殿不同于正殿，庄严肃穆到压抑，襄王最喜欢去的偏殿在十六房附近，轻山轻水，素雅恬静，进院之后奇石为伴，主屋的案上还摆着一把看上去有些年号的琴。

几人跪在偏殿前的时候，襄王正在给那把古琴正弦，修长的手指间偶尔发出一个单调的音，宫人来报的时候，他却丝毫不意外。

“让他们进来吧。”襄王弹了一下弦，凝神听着琴音。

几人进了偏殿，陈墨才上前说话：“王上，武宁、淮西的内乱若置之不理，事态必将失去控制，还请王上三思。”

襄王抬手拨了下一根弦，余音绕梁，音过之后才缓缓道：“我几时说过不管？”

陈墨几人一对目光，李文颤悠悠地上前：“王上，淮西自古便是重地……”

见他们几人不走，襄王不再调弦，而是拿起一旁的布巾，沾了擦琴用的松油，缓缓擦拭着琴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说够了没有？”襄王听腻歪了，翻来覆去的都是些他早就听烂了的消息，“武宁留后是临时起意，见我对他们管制渐松，那人我已经命当地的监军下令处理了。淮西，有魔族出现的痕迹，这件事也不是你们能插手的。去好好处理回鹘的事态吧，那才是你们需要担心的事。”

陈墨微一皱眉上前道：“王上，接手武宁的是潇儿手下的铁骑？”

原本说了很多的襄王此时忽然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才缓缓抬头：“你也配叫她潇儿？回去照顾好你的妻子昭平公主吧。她年纪不小了那天撒手去了，你都还在这里叫潇儿。你对得起她给你养育的二子么？”

陈墨脸上一黑，被李文不动声色的拽了回来：“既然王上早就已经做好打算，臣等就先告退了。”

偏殿重新归于平静，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还在树梢上跳来跳去。襄王放下琴，负手站到了窗边。

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七年？才过了七年么？为什么他觉得，这七年比他在魔域经历过的数千年都要久……

仿佛上次见她，还是上辈子的事……

赦免令会让她回来么？

这件事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她那么相信自己。

无论是财物、罪证还是兵戈，她一样也没有留下全都给了自己，以至于他想杀林潇以绝后患的时候，只需要一把剑就够了。

他活了近万年，还从没这样想见过一个人，哪怕是那个人已经喝了那碗孟婆汤，谁都不记得了，他也想见一见。

可她是林潇啊，她不是养在深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她是心思缜密，能为他设计以一己之力清洗朝堂的林潇啊……

人心叵测的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懂？她又怎么会相信？她又怎么会放下？

此时的林潇，一定觉得自己正在设计追杀她，极力躲避着自己的眼线。

而他手下的每一个人，她都烂熟于心，以她的谋算，自己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找到她。

即便找到了又能怎样？她还会是原来的那个她么？不要再找了吧……

她知道的那些事，只会被她带进棺材，谁也不可能知道。

就这样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深夜，皇宫里点起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在整个大地都被漆黑笼罩的时候，这里也会是明亮的。

襄王嘴角含笑，侧卧在塌上，帐下的美人舞得正酣，酒色正浓。

美人含笑跪坐与塌下斟满一盏佳酿，纤纤玉手捧到了他面前。

他伸手握住美人的皓腕闭上眼一饮而尽，恍惚之间，他觉得手里的触觉好似从哪里感受过，还带着一丝怀念……

对，就是那个头发一直梳不整齐，毛茸茸的林潇，老是惹得他心里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