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着不信吧……眼前这位木先生虽然穿着打扮和乞丐无异,但是却谈吐不俗,口中净是些县里举人老爷都不知道的文章,又让他不得不起疑,万一这宰相欣赏这位先生的文采当真是赠给他的呢?
木肃轻轻一笑:“刘兄,不过是借你笔墨纸砚等画材一用,出手之时望刘兄指点个门槛,除此之外,刘兄连面都不必露,钱就可以到手。难道这还需要犹豫?”
温玉皱了皱眉头,他跟着木肃走了这么久,两人紧锁着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
木肃身上该当的全都当干净了,别说藏一副画了,就连件耳坠都藏不住。
刘兄为难起来,踌躇了一番看了看天色:“二位,你们看这天色已经晚了,寒舍窄小待不得客,我送二位去客栈住下,稍后就将笔墨画材送上。二位看如何?”
毕竟是萍水相逢,若把这二人领回家,到时候被她拉下水可万万不值得。这样是真的也可赚银钱,是假的也栽不到他头上,最多不过折损一晚客栈的银钱,这买一赚万的好事,也值得冒上一回。刘兄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做响,木肃也笑着点点头全当没看见他贼头贼脑的样子。
就这样,二人跟着刘兄找了家残破的客栈住了下来,桌椅坐上去嘎吱作响,轻飘飘的门开关都带着抑扬顿挫的呻吟。
木肃也不介意,笑着躺倒在了发着霉臭味的被褥上。温玉嫌恶的看了一眼,伸手就把木肃从床上拽了起来。
“什么脏地方你也往上躺?”一边埋怨一边替她掸着刚刚沾到被褥的衣服。
木肃笑着看他给自己拍打着后背,转头一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睡过几个晚上的大街了,我说不定还没这被褥干净,你嫌弃个什么?”
温玉掸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不由得也轻笑起来,是啊,他一向最讨厌有人不修边幅的腌臜了,怎么就唯独没嫌弃过这个凡事都不上心的木肃?
“你知道还不赶快收拾干净?”温玉转身出去汲水,留了木肃在屋子里。
不一会温玉就回来了,脸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木肃抬头问他。
温玉犹豫了片刻道:“那个姓刘的好像叫人把咱们看管起来了。”
木肃笑了笑:“这有什么稀奇的?很正常,他拿来的这些笔墨纸砚,虽然都不是佳品,但是攒在一起也得些银两,不用管他,来,温玉我教你画画。”
温玉皱了皱眉头:“什么?你让我画?”
木肃拿过一只兼毫笔在手上蹭了蹭试试软硬,面上看着温玉笑得:“不错,不然这一晚我怎么可能画这么多?所以需要你帮忙。”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会画?”温玉再一次被木肃刷新了认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不有我呢么?我教你啊。”木肃笑着拿起毛笔在笔洗里沾湿,拿起排笔摊开架势就开始在空白的纸上刷水。
纸张被均匀的打湿,木肃一边刷水一边道:“这一步是为了确定这纸张上没有油渍漏掉纸性,你来试试。”
排笔被塞进温玉手里温玉皱眉看了一眼纸张,学着木肃的样子在排笔上蘸水左右均匀的涂开。
“对,就是这样,如果有油渍沾染,刷过水的部分会有很大的不同。来,你来看看。”木肃弯下腰示意温玉从纸张的侧面看。
“你瞧见纸面上有一摊摊积水没有?对把它刷开,往毡子上刷,纸面上千万不要留积水。”木肃指挥着温玉,另一边也抖开了整张的纸自己也刷开了。
等纸张阴干的空木肃就开始教温玉砚墨,砚颜料,用笔,示范。
几张下来,温玉虽然大有进步可是成画依然非常困难。
温玉看着用水过大糊成一团的墨迹皱了皱眉道:“这作画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
木肃看了看的确是不太行,即便是她改也并不能省去多少工夫,于是就吩咐他在一旁打下手,自己则开始临摹那副春涉百花图。
工笔手法下的春涉百花图十分讲究,勾勒,分染,罩染,渲染,留白,直到最后固色。
平时温玉也时常见木肃兴致上来就作上两幅画,可一直以来都是几笔而就,颜色简单单调,虽然有趣但从没过多看过。
可这幅春涉百花图每一步都在变换着颜色染法,从一开始在昏暗灯光下透出的平平无奇,到破晓之后阳光照进来时那一瞬间的惊艳,温玉的眼神凝固在了画前。
他从不懂画,也不知画,往常他见过不少画作,也都是那些富家子弟请回家的名贵珍作。
可大概正因为他不懂画,所以从没觉得到底有哪里值得赞赏。
可面前的这幅春涉百花图不同,总是让他有种移不开眼睛的感觉。
他也说不上到底哪里画的好,也许那里都称不上好,又或许处处都正合的天衣无缝,让人不由得在画前惊叹着鬼斧神工。
木肃见温玉盯着地上毛毡上的画就笑了:“怎么了?我都没见你这么仔细的瞧过我,画比我好看呗?”
温玉嗤笑出声,缓缓转头看她:“还从没见过肃儿这样郑重其事的画一幅,的确是有些惊叹,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画。”
他又看了一眼画抬头看向窗外蒙蒙亮的天色:“肃儿,你整整画了一夜……”
木肃笑着将笔丢进笔洗:“画一夜算什么?这幅画原主本是画了半年的,这是为了骗骗他们不得不图省事的办法,好孩子别学。”
温玉被这幅哄小孩的语气逗笑了,他看着眼前的画作:“你说,这幅画有没有些画如其人?”
“怎么说?”木肃有些饿了,抄起一旁饭桌上的凉饼就咬了几口。
温玉替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道:“初见不知其深,再见才知惊鸿。”
“你要说原主,的确是这么一个人,你要是说我。”木肃笑着摇了摇头,“这叫偷,不是好事。若情非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做。”
两人等着画作渐干,木肃趴在一旁睡了一会儿。只听外面乒乒乓乓一阵吵嚷,刘兄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木肃,你这厮骗……”刘兄的话吞在了喉咙处戛然而止。
春涉百花图因为篇幅不小寻遍整个客栈都没有这么大的桌面,还展平晾在地上。
刘兄就这样看着画作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