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门已经被拆毁了，勉强用布条捆扎在了门框上，只留一扇来回进出用的活门。

小厮看了看四周，轻轻打开门缝，陪着笑道：“几位，你看这家里实在……”

话还没说完，木肃就已经侧身钻进去了。温玉眉头一皱只能跟了进去，戚校尉身形最是高大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门又撇了一眼小厮，也低头进门了。

穿过一道又一道晦暗的幽门，当铺和一间宅子的后院相连，打开之后豁然开朗，院内奇石假山草木浅池，原本应该是怡人的一间大户宅院，可惜，如今都已经破败了。

木肃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厮：“你家老爷住哪儿？带路。”

小厮哭着脸上前，身后还有个官兵在，只好带着他们进了前院。

温玉环顾一圈，轻轻一笑：“没想到这人还是个这么大的豪商。姓刘的人家……莫不是五大富商兖州刘家的分支？”

小厮惊讶的看了一眼温玉：“这位爷怎知我家老爷姓刘？上次也并未互通姓名吧？”

木肃闻言拉了一下温玉转头道：“我们在城内打听到的，废话就别说了，赶快带路。”

戚校尉闻言也察觉到了异样，有些好奇的看向了木肃。但毕竟是过命的交情，木肃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的很。

几人来到了主院正门，眼看就要进门木肃却停下了，看了一眼小厮道：“你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刘十九的故交求见。”

“刘……你是……？”小厮瞪大了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木肃只瞪他一眼：“还不快去？”

小厮立刻连滚带爬的进了正房通报去了。木肃见他走远转头看向了戚校尉：“戚校尉，劳烦在这里稍等片刻吧，故人西辞，我……”

戚校尉抬手止住木肃后面的话，自顾自的在院内的石凳前坐了下来，佩刀也放到了桌上。

小厮从主屋门口朝木肃招手：“老爷叫您来一趟。”

屋内忽然横岔一脚将小厮踹出了门口，从门内走出一名弱冠之年的男子满身华服，虽不比温玉貌美，也能称得上气度非凡。

那人走到木肃面前朝她拱手规规矩矩行了礼道：“家父请您会上一面。”

木肃看了他一眼，那人长相还真有几分刘辙年轻时候的模样，可却比刘辙年轻初见时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上得台面。

看着来人，木肃不由想起了初见刘辙时的模样，恍惚便是数十年光景……

张了张口，木肃却忍住了什么也没说，那些都算是她上辈子的事……谁也不该知道。

“温玉，你也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温玉的灵智她从不敢小瞧，她和刘辙见面一定不能让他在场。

跟着刘辙的儿子走进了主屋，屋内虽有焚香的痕迹，可明显已经断了，屋内被老人身上的那股特殊的气味覆盖，幽暗的床前，有两名夫人正在侍候。

男子上前一步走到了刘辙的床前：“父亲，已经请到了。”

一只枯瘦如树皮的手缓缓覆上了男子的手背，刘辙企图从床上坐起来，木肃眼见他使了半天劲也起不来，几步上前扶起了刘辙。

刘辙睁开混黄的双眼，胡须颤抖着笑了笑：“……竟然……真是……”

木肃抬手拦住他后面话，这让外人知道还了得？

“刘辙，我们能单独说话么？”

几位晚辈听见木肃直呼其名有些吃惊，可没想到一贯看重礼法的自家父亲居然露出了个孩子一般笑容，朝他们这些晚辈挥了挥手。

男子支使着众人退尽，他朝木肃轻施一礼也转身走了，门页缓缓合上，屋内又昏暗了不少。

“师姐……你……见了面都不认我……”刘辙喘了几口气，因得年纪大了嘴里有一股恶臭泛出。

木肃对此也没不耐，毕竟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南元丹，现在她应该比刘辙还老。

“谁叫你认不得我，我又为何要认你。”尽管话说的绝情，她还是心软了，伸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着气。

刘辙笑着咳了几声：“咳咳……老眼昏花了，若非你提到叔父，我还没反应过来竟然是你……京都一别……有四十年了吧……”

提起旧事，她有些不想让刘辙多说，于是岔开了话题：“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的？也不好好待在家里，都这么大年纪了出来做什么？”

“你……”刘辙虽然老朽，可见木肃丝毫不提以前，联系这些年发生的事也明白了，“原来师姐只是来看我的……我还以为……师姐想做些大事。只是刘家现在也……”

“我……这次是来战乱之地收些能传家的东西，毕竟打了仗，比别处要好捞得多。咳咳……”

木肃皱了皱眉：“刘家至于你一个嫡长子来这里捞油水？你都大岁数了还四处奔波，不要命了？”

“朝堂……把五大家的家底全都掏光了……哪儿还容得我们和以前一样……”

她惊了一瞬，玄尚……竟然看到那封信了。

这么说，他去兖州的商会找过。

她本以为自己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再记得她……

“不得不说……李文师兄果然还是跃渊书院的大师兄……无论手段还是计谋，都不是我们能敌得过得。”

木肃心里有些难受，没想到这个刘辙老了老了还看不真切，还以为是李文出手削了他们五大家族。

“你真是老糊涂了，五大家族手握那么多的家财，朝堂会不起私心？你晚上真的睡得着？”

“就算是朝廷暂时想不到，以各个大家族的势力，有一个拥兵反了你们全都得遭殃。不去财，如何保命？难道你想朝堂一纸公文找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把刘家抄个底朝天不成？”木肃皱着眉头喝道。

刘辙苍老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师姐……我若有你的远见……也不至于要死在这里……”

“当年我还是托你在道君面前说话才进得跃渊……终究是担不起道君弟子这个名声……”

木肃抬手制止了他的后话：“你是凭自己的学识进得白衣弟子的，跟我关系不大。”

“师姐……”刘辙一时着急，咳了出来，“师姐……他们杀了你……你不后悔么……你不恨么？！”

木肃皱着眉头扶着刘辙的后背：“我这不还活着么？”

静谧的屋子被刘辙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呼吸之间都能听得见他胸腹中淤痰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