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上露着点点的细芽,小小的,在严冬中奋力生长。
离花期还有两个月,这园子里的梅花未开,那光秃秃的树干上什么都没有,地上也是空空的,难看得紧。纪相思瞧了两圈,实在是很难提起兴趣,也不知道余伯旭带着她来看什么。
“你看这里!”余伯旭指着梅园中空着的一块地,“到时候在这里搭建一个亭子,煮酒焚香赏雪赏梅,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怎么?这里不弄铺子了?”
纪相思随手抓起一边的一条梅枝晃了晃,想了想,这一路上倒是也没瞧着这里有什么空的地方,这梅树种得倒是密集。
“梅园这边的铺子不在这边,还要过去一点点,看见没?”余伯旭指着稍远一点的地方,“这边园子的铺子位置不是很好,请风水大师看过了,就选了两个地方。这个空地么,动工是可以,但是做铺子可能没什么收益,所以这才想着要么就建个亭子,赏赏花也不错。”
“哟!余大家这是打算做起公益项目来着!”
纪相思很是虚伪的比了个大拇指,对于找风水先生选址建铺子什么的,她还是保留意见的。人家出钱请的,到时候传出去说,这里的铺子都是风水先生看的生财的位置,广告效益不用说了,她又什么好不愿意的。
自己不信,总不能让所有人都不信吧!
“不过大冬天的,谁愿意坐在这四面通风的地方赏梅啊!脑子发抽呢!不如建个玻璃房子,坐在里头看外头,舒适安逸,还很有情趣!”
纪相思脑子里出现的是那些漂亮的玻璃花房,要是真可以的话,还能在里头搭建个小舞台,让人在里头跳舞。想想啊,这外头大雪飘着,寒梅朵朵,突然乐声起,这小小的玻璃房子里头有美人唱歌起舞,衬着风花雪,真真是一道风华。
“琉璃房子?”
余伯旭有些不明白,琉璃本就少,那么薄薄脆脆的东西还能建房子么?而且这琉璃虽漂亮,但是也不够剔透啊,怎么能看到外头的美景呢?
对于他的疑问,纪相思强忍住打自己嘴巴的冲动,这要她怎么解释啊!她知道玻璃,但是不知道怎么做成色透亮的玻璃啊!
呵呵一笑,姑娘不说话了。余伯旭却被勾起了兴趣,后来实在是被问的起了火了,纪姑娘直接说,这种玻璃说了你也不懂,别哔哔了。
聪明人一点就通,余伯旭果真没有说话了。只是没过几天,余伯旭带着一位烧陶的老师傅上门了,说这位师傅曾经烧制过琉璃,不知道这玻璃要怎么做?如何才能做成房子。
“……”
纪相思忍不住在心中慰问了一下余家往上走的几代人。
皇宫中,科举制是否适用仍旧还在争议,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反对声音中副相一派,渐渐退了下去。朝堂之上,对此最为抗争的只剩下赵丞相一派。其他的,皆做壁上观。
自从上次昱王闯了一次慈宁宫,母子大吵一架以后,昱王就再也没有去过慈宁宫。连带着,在朝堂上对赵丞相也不是那么客气了。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隔几日李昕会让人朝丞相府递帖子,约赵二小姐出游。
而皇帝的情况,随着季节的变换也越发严重了。自入冬后,李霖清醒的日子用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李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大部分时间不是同大臣在御书房商议朝政,便是留在皇帝的寝宫里,越发的不出去了。
对于政事的处理也越发上手了,很多决定,已经不用等李霖清醒时,请教自己的这位皇兄,李昕自己便能很果断的下结论。
对于他这样的进步,李霖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这一日,他少有的醒着,从床上下来,他伏在自己寝室外间的书桌上做画。王瑛从外头进来,瞧着他仅披着一件小袄,赶紧拿着一件貂毛大氅上去,请李霖披上。
兴致被打断了,李霖咳嗽了一声,很是无奈的放下了笔,还是听话的穿上了大氅。
王瑛帮他收拾好了,又让人将屋里的地龙烧旺一些,陛下如今的身子,可是受不得半点寒气。他一边指挥着,那绿豆小眼,不时的往那桌上的画上瞄。
作为一个长伴陛下左右的侍从,王瑛相当明白什么东西能看,什么东西不能看。比方说,这关于朝政的折子、文书就不是能去眼看的东西。但是陛下随手做的画嘛!还是能小看一眼的。
画里的是个姑娘,似在起舞,穿着一件长裙,那裙子上,坠着一些小东西,他眼拙,没看出是什么。她正举着手,手里是一个很奇怪的手杖,短短的,有点像宝塔的形状,也不知道上头那些圆圆的是什么。
陛下还没来得及画上这人的五官,只是他就这么一撇,总觉得这画里的姑娘,应该是姓纪的那位姑娘。
他悄咪咪的看了一眼陛下,思腹片刻,才开了口:
“姑娘伤好了以后,便跟着严大人学防身的本事,听说最开始那会儿是天天一身伤,那可怜的哟!”
这姑娘受伤的时候陛下昏着没醒,后来醒了也没说什么,换做以前陛下搞不好还会赏点什么,可是这回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昱王将京城收拾了一遍,那个被威胁的京兆府尹顺利的被换掉了。
期间纪相思也让严峰替她求见过今上,但是陛下都没有答应,后来姑娘那边也没有声音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次火锅以后,两人就没有见过了。
若是说陛下厌弃了这姑娘吧,可是这每回醒了以后,陛下笔下那画中的女子,怎么看都像是那纪姑娘。可就是这样想着,却总不见她。王瑛在一边看着都着急上火,一整个秋天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下火的汤药。
见陛下还是没什么反应,王瑛又偷偷的瞧了一眼陛下:
“姑娘前几天让严大人传了话,说有东西要献上来。”
“东西呢?”
见陛下终于有反应了,王瑛低头笑了笑,赶紧答道:
“姑娘说这东西要亲自递给陛下,说是亲手做的,要亲自看看。”
李霖闻言,那抿紧的嘴角微微的上翘了一个角度。
他知道自己本不应该再见她的,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自己现在的情况,莫要害了她。可是,可是……
罢了,就再见最后一面吧!
“宣吧!”
仍旧还是那个小内侍,站在马车边上,瞧着纪相思笑得那个腼腆。
纪相思自个人抱着一大包东西,小心的放到马车上。想着今天的天气还算是不错的,要是下雨可就遭了。
玉竹想扶她上车,纪相思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撑在车板上身子一抬,很是潇洒的跃上去了。对着玉竹握拳抬手,很是江湖气的告了个别。严峰也上了马车,纵使寒风萧萧,与那小内侍一左一右的坐在外头,赶着马车往宫里去。
纪相思看着身边的那大包袱,很是舒心的叹了口气。还以为会送不出去的东西,这会儿,还是有机会送上去了。
秋风才起,纪相思想着今上那身体,也不知道会不会冷。
脑子全是小说里那些被打入冷宫后裹着又冷又硬的湿棉被的大段文字描写。不对啊,他是皇帝啊!怎么会裹又冷又硬的湿棉被!她甩了甩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着反正她打算给自己做一件轻便羽绒服,不如也帮今上做一床羽绒被吧!
很显然,纪姑娘丝毫没有发现,她想做的羽绒服与给陛下做床羽绒被毫无什么关联。嗯,纪姑娘还在不断给自己洗脑,在这落后的地方肯定没有什么羽绒服,羽绒被的。自己弄一套,搞不好又能开辟一条发财致富的道路。
这人还在得意着,往玉竹那一问,这冬天的棉衣棉被什么的,里头除了塞棉花还能塞什么。人家玉竹当头就是给她了一棒子。
这里还没有出现过棉花!人家冬天盖得都是鸭绒貂绒什么的,完全没她什么事。玉竹还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眼纪相思,觉得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纪大姑娘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显然不是,既然鸭绒被被抢了,那做件鸭绒的小袄总可以的吧!
玉竹看了她一眼,问她为什么要做鸭绒小袄,不嫌弃硌得慌吗?
纪相思反问她,怎么会硌得慌呢?我以前穿的时候挺暖和的啊!舒服啊!
玉竹还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这姑娘这会儿有些奇怪。纪相思觉得一定是这姑娘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开始她的小袄计划。
由于玉竹准备的冬被恰好就是鸭绒的,纪相思便求着玉竹给她做了一件带夹层的短衣。玉竹依照她的要求做好以后,纪大姑娘立刻划开了自个儿的新冬被,抓着里头的鸭绒就往那短衣的夹层里头塞,塞完以后,还压一压。
只是这会儿纪姑娘才发现,这塞鸭绒也是件技术活,这才塞进去的鸭绒立马就被自己手上的静电给带出来了。
结果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除了满屋子的鸭绒以外,纪相思终于获得了一件含着薄鸭绒的小袄。
叹了口气,很是满足的往自己身上一穿,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穿着羽绒服倒是不觉得,怎么这会儿穿着,这衣服就像是上头有无数跟小刺针,扎得她难受不过的。这会儿她倒是终于明白了玉竹那句,硌得慌是怎么回事了。
她脱下来仔细翻看才发现,那些鸭绒尾端的小毛根刺穿了衣料,就像一根根小针一样。
纪姑娘在损失了一床新冬被,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顺道试了试被扎针的滋味,纪式羽绒服正式宣告胎死腹中了。
纪大姑娘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显然不是,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羽绒不行,那就上蚕丝的吧!
不得不说,余伯旭真的很有本事,不过一天,便按照纪相思的要求,找到了合乎她要求的养蚕人。
不得不说,纪相思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蚕啊,就还真只有两季,一春一秋。这会儿,刚收了茧子,养蚕人手里头,还真有不少茧子。
这养蚕人是个老实得,遇到纪相思这样的小白,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都说了,这不该说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总之,纪姑娘这会儿真的拿了只小炭笔,在余伯旭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做着小笔记呢。
余伯旭的不可思议,一在笔,他是没见过谁拿着一小节炭条包成笔用的;二在那字,他实在是辨认不出纪相思那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写的都是什么。
请教完了以后,还把人家手里的春蚕蚕茧买走了大半。
由于这春蚕珍贵,纪相思也不敢浪费。
她先是看了看自己这双手,没有茧子,没有粗糙,还算得上是一双小嫩手。然后她根据那养蚕人教的,煮开了一锅水,只放了一两颗茧,先煮茧。
依照养蚕人的说法,煮到表层的大部分丝胶脱落便可。然后是剥茧,将茧剥开,取出里头的蚕蛹和其黑色的褪皮。再把蚕茧撑开套在手上,叠几层取下并轻轻拉成正方形的蚕丝小片。
再是开棉,把蚕丝小片套在一个弓形的竹制工具上,叠几层后取下就成了一个个湿的桑蚕丝棉兜。那个工具养蚕人也送了她一个,只是她手艺不好,总觉得拉出来的样子有些难看。
趁着天气好,把这些湿的桑蚕丝棉兜晒干。小本本上写着,一定要晒得干透,这样的蚕丝才会柔软。
最后便是拉伸。她喊了渚妈妈还是卿卿和玉竹,四个人一人一端的拉扯着晒干的绵兜,用力将绵片扯成一层层丝绵。接着一层又一层,堆叠成一床被子。再用上好的真丝覆面,玉竹替她整理了四角,订成了被子。
她特意在外头包着布称了称,差不多快六斤的被子,应该够暖和了吧!
这一床被子,可是她花了差不多两个月,赶在冬季到来之前完成的。结果人家陛下一直不肯见她,也就没送出去。
前些日子出太阳了,她太特意拿出来晒了一下,软软的,有太阳的味道。
这会儿总算能送进去了,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