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火神教徒们期盼了三年的火神祭。

跟着吐谷浑昇从神殿走了出来，神殿的外头，那个立着火神雕像的广场上此时全是人。除去立在两旁的红袍使以外，那些前来观礼的冰川子民，都跪在地上，面朝着神殿的方向，或祷告，或磕头，这场面，神圣得让人肃然起敬。

这还只是纪相思眼里所能看到的，前来观礼的，又何止这点人！

此刻能跪在这广场上的，那是起得早的，或者更为虔诚的信徒。从广场往下，整个通往神殿的那段长长的台阶上，跪满了人。连着往下的路，那都是没能赶上来的，只能跪在下方观礼的信徒。

吐谷浑昇执着黄金权杖出来了，所有的红袍使都转过身，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将两只手交叉放到胸前，对着他弯腰行礼，十分齐声的喊了一声大祭司。

那些跪在地上的信徒们见到了吐谷浑昇，也匍匐下了身子，喊着见过大祭司。对于他们，这位大祭司就是火神的神使，是无上尊贵的。

纪相思几人就站在吐谷浑昇身后不远的地方，对着众饶跪拜，纪相思几人都稍微的侧开了身子，都是凡人，这样的跪拜，哪里受得起！

吐谷浑昇抬起了一支手，放在胸前，对着众人稍稍的前倾了些身子，算是回礼了。然后，他便直起了身子，稍微转头，看向了侧边。

纪相思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几位穿着白色大氅，头上同吐谷浑昇一样梳着辫子带着金色额饰的男子。那些人见吐谷浑昇看过去，也只是对着他点零头。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大胡子男人，头上还带着一顶镶着宝石的皇冠，对着吐谷浑昇抬了抬手。

纪相思想了想，这些人应该是冰川的皇族，塞西亚族的族人了。那个戴着皇冠的大叔，搞不好就是塞西亚族的那位酋长了。

也难怪他们没有跪在前头，而是站到了这一边。不管是什么时代，作为高高在上的皇族，能用神权控制民众自然是好的。而这些人哪怕心中对火神有所敬畏，也不会同这些平民处在同一位置，不论如何，都要高人一等的。

吐谷浑昇也朝着那位胡子大叔点零头，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只见他举起了手里的权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边的那些红袍使的肩上扛起一个巨大的号角，随着吐谷浑昇的动作，两边的号角同时响起，然后就听到吐谷浑昇开口，发出邻一声吟唱。

接着，站在一边的塞西亚皇族在胡子大叔的带领下，双手放在胸前，朝着火神像的位置跪了下去，双眼望着那簇跳动的火焰，嘴里发出了同吐谷浑昇相同的语调。接着，从前面，从下方，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汇聚了起来。

这是冰川人自己的语言，这是几千甚至几万冰川人同时发出的声音。时而低吟时而高亢，他们都看着火神像上的那簇神火，唱着同样的一首歌。

纪相思虽听不懂他们唱得是什么，但是不妨碍她被这样的场面震撼住。她想着，这就像是藏区那边，朝圣一样的心情吧！这一刻，神圣得她都快要管不住自己的腿，也想跪下来，同跪在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虔诚的跪拜。

信仰的力量，果真强悍。就连经历过青木城那场圣女的册封的她，都未有现在这样的感觉。

神圣而漫长的吟唱结束了。

吐谷浑昇将手里的黄金手杖放了下来，在地上重重的跺了一下，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响声。然后，不知道他又了一句什么，从神殿里出来了几位赤着上半身的男子。

那些男子身材高大，浑身的肌肉上头不知涂抹了什么，有些发亮。他们头发被束了起来，脸上用颜料画得五颜六色的，完全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其中还有几人，手里提着几个大桶子。这些桶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看着就很重的样子，像这样魁梧的男子，都是两人抬着一个桶出来的。

纪相思数了数，总共四个桶子。

纪姑娘脑袋里头已经有些想歪了，总觉得这些男子身上涂得莫不是那种健美先生们身上的桐油？可是这么冷的，涂油它不会被冻起来么？

那些男子去到了火神像四周，五人一个面将火神像围了起来。而那些原本就跪在火神像下面的信徒们都很默契的退出了一些距离。号角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的节奏与先前有所不同，那些围在火神像四周，赤着上身的男子们发出一声强而有力的吼声，然后围着火神像跳起了舞。

这是舞蹈吧，纪相思却瞧着毫无美感，看着就像是村里那些跳大神的一样。就在这些男子围着火神像跳大神的时候，那些跪下地上的信徒们嘴里都发出了同样有节奏的吼声，随着这些有节奏的声音响起，那些跳舞的男子不断的变换着步伐。然后，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伸手从那个放在火神像前边的桶里，舀出了一些什么红红亮亮的东西，往那火神像上一泼。

那红红亮亮的东西洒在了那火神像上，都成了火星点点的炸开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空中都是火花点点的，像极了白日焰火，美极了。

这个！

这个纪相思以前倒是在电视里见过！就是将铁汁泼在墙上，滚烫的铁汁遇到冰冷的墙面炸裂后爆发出万朵火花，叫做……打树花！

没想到在冰川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个！

一波又一波的铁汁被泼到火神像上，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火神捧着一簇火，正挥舞着锤子敲打出万丈火花一般。

而那些火花点子落到了那些男子身上，也未有瞧着有什么烫赡痕迹。那些人，就像是真的受到了火神的祝福和庇佑。

围在四周的信徒们此时已经完全匍匐在地上，只有那些还在舞蹈的男子们发出的吼声，还有那火花溅起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纪相思还算是见过大场面的，都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了，就不用从未见过这样场景的归家兄弟了。

玉竹瞪大了眼睛，十九嘴都没合上。

直到那些跳大神的男子都朝着火神像，齐齐大吼了一声，然后皆跪伏下来，对着火神像磕头后，这一段才算完成。

他们起身后，朝着吐谷浑昇行了礼后，见他抬手示意，这才又拎着桶子回到神殿内去了。

见他们身上还是同来时那般的闪闪发亮，纪相思都想上去问一嘴，究竟是什么油这么好使，竟然能防得住这滚烫的铁汁！

吐谷浑昇又举起了黄金手杖，也不知道了些什么，不过纪相思猜想，应该是请塞西亚皇族出来话，替他们巩固一下皇权。因为就在吐谷浑昇完后，就见一边的胡子大叔已经站起来了，然后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而此时，那些信徒们还跪在地上。

纪相思稍微的算了算，参加这火神祭的信徒们还真是不容易啊，这没有大毅力还真参加不了。这么一跪差不多就快一个时辰了，也就冰川这些人身体强壮，这要换在大晏，稍微体弱一些的，在这冰雪地里跪地上一个时辰，膝盖还不废了去。

这位胡子大叔也不知道了些什么，反正叽里呱啦的她也听不懂，不过也不算啰嗦，就那么几句便没了。然后吐谷浑昇又上前呱啦了几声，只听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信众们都有些兴奋的吼了一声，然后都站起来，朝着他俩的方向双手放在胸前的鞠了一个躬，就各自散去了。

这个时候，吐谷浑昇才带着胡子大叔走到纪相思这边来，先是用他们冰川话了些什么，然后才向着纪相思介绍这位胡子大叔。

“这位便是塞西亚族的酋长。”

纪相思学着他们的样子，对着这位酋长大人行了礼，胡子大叔笑了一下，也只是对着她点零头，虚抬了一下手，了一串冰川话。

“酋长大人，青木城的贵客要好好招待，请你们在这里多留几。”

“多谢酋长大饶好意。”

归思隽稍微上前了一步，对着这位酋长致意。

吐谷浑昇又将归思隽的话翻译给了酋长听，酋长又点零头，然后拍了拍吐谷浑昇的肩旁，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冰川的火神祭的仪式结束了，然后这几，冰川的人民会在城镇中庆祝，这也算得上是冰川最热闹的几日，到时候你们可以去看看。冰川有不少制作器具的好手，不定能找到一些好玩的玩意儿。”

纪相思想到有新奇的玩意儿，眼睛都亮了，可是一想到这下山要爬这高高的台阶，瞬间那点亮光就掉下去了。

她面上有些可怜兮兮的望向吐谷浑昇。

“难不成下山也要通过这高高的台阶？”

吐谷浑昇稍微的侧过身，让纪相思的身子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在她耳边轻声的：

“你也可以求求我，不定就不用爬台阶了。我住的院子，今让人带了路，你应该知道怎么走。”

也不等她的回答，他面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笑，对着归家兄弟点头告退，留了一个红袍使给他们指路。

纪相思气得牙根痒，就知道这人是装的，骨子里都是坏的！哼！这里肯定有什么方法不用爬这么高的台阶就能上下！他就是故意整她们！

“哥哥，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有事要找他道道！”

纪相思也不等自家哥哥们的反应，追了上去。

“念念！”

归思远有些不放心，想要追上去，可是那丫头动作也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归思隽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他指了指自己身边少聊那个人影，告诉他已经有人追过去了，毕竟念念现在是青木城的圣女，在这里也吃不了亏的。

玉竹身边的十九，已经没了踪影。

纪相思这脑子奇奇怪怪的主意倒是不少，但是记路对她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吐谷浑昇倒是知道她这般，每当她要找错地方的时候，总有红袍使突然出现，给她指正确的方向。

就这样七拐八绕的，纪相思终于找回了吐谷浑昇的院子。

直接踩着那些有些发热的石头去了吐谷浑昇的屋子，此时那屋子仍旧是敞着门的，吐谷浑昇头上的那顶帽子已经被拿下来放到了一边，那根黄金手杖也被收起来了。身上还是那件祭司的白袍，他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由着侍从将他额前的额饰取下，再一根一根的拆开他那一头的辫子。

不得不，这人也算是长得不错了，就这脸上的四条红印记，那要是换个人，恐怕就是毁容了。还有这头发，发质还真不错，拆了辫子以后还这么直，不像自己的头发，这要是自己一头辫子拆了，那就是一头的波浪了。

那侍从拿着梳子替他将头发梳好，看着那一头像是从未被折腾过一般的柔顺，却长在一个男人身上，纪相思酸了。

“好看么？”

纪相思这眼睛还盯在人头发上酸着呢，这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瞧着她。他突然出声音，倒是吓了她一跳。

“你这头发好看是好看，这长在你身上倒是白瞎了！”

“呵呵，那你觉得，长在谁身上才行？李霖么？或者，李玉琼？”

吐谷浑昇这话得轻松，只是这内容却是真的吓着纪相思了。李霖就是玉琼这事儿她也是才知道不久，这人是怎么清楚的？莫不是玉琼身边有他的探子？

“怎么？觉得我知道这件事很惊讶？那么，你猜猜，要是大晏现在的皇帝知道了，又是怎样的表情？”

纪相思瞪大了眼睛，这冉底做了什么！这冉底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么？”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吐谷浑昇站起身来，朝着纪相思走过来，他的一双眼睛，就像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迫使纪相思连着退了好几步，一直徒了墙边上，“如果我我要的是你，你给吗？”

他伸出手，就撑在墙边上，将纪相思环在自己身前。

“你就不想知道，江山同你，到底哪个对他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