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都甩掉了。”陈戈说道，此时三人已经回到客栈。

黄依然伤势不轻，被那熊平一手大劈棺正中左肩，若是处理不当，整条手臂就此废掉都有可能。好在阿娅第一时间就备了药，此时正在小心地给她除去瘀血，不过黄依然这会儿倒是坚强，忍着痛也没大喊大叫，只是盯着陈戈。

“你别这样看我，刚才确实杀不了熊平，先前勉强用出驱星追日，我体内气机所剩无几。况且那个叫齐武阳的已经逼近，我若是再强行递出一剑，咱们俩都会被留在那里。”陈戈一边打坐调息一边说道。

“可你为什么不用饕餮诀？”黄依然显然对于没有杀掉熊平耿耿于怀。

“没有把握杀掉齐武阳，这底牌不能露了，一旦留下活口，等着咱们的就可能是整座武林群起而攻之。”陈戈解释道。

“……嗯。只是可惜了绝好的机会。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熊平不死也要变成阉人，熊太渭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咱们。”黄依然点了点头，继而又有些担忧地说道。

“你先把伤养好吧，此时仓促出城，你的手臂八成会落下毛病。我也需要调息恢复一下。”陈戈道。

“街口那边有人在贴通缉令，看样子是地藏楼的，可能要全城搜捕咱们。”阿娅从窗边往下看了看，说道。

“算了，别管我的手了，被留在城里可能连命都要丢了。咱们乔装改扮，此时出城尚有机会。”黄依然目光坚定地说道。

“放心，这么大的泸州城，咱们留在这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而且，他们第一时间应该把大部分人手安排到几扇城门附近，防止咱们出城了，此时城内反而还算安全。阿娅，如果要配制出能够大范围杀伤的毒药，大概需要多久？”

“三天。最少三天时间，如果你要拿来对付地藏楼的人，毒性和剂量都要很大才行。”阿娅一点就通，估计片刻，说道。

“好嘞。三天时间，咱们破局。阿娅，我和黄依然现在不方便露面，接下来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陈戈看着阿娅说道。

“没问题。打架我帮不上忙，我能做的事情就尽管交给我吧。”阿娅点头道。

吩咐了阿娅出去以后，陈戈闭目运功，黄依然这会儿自然行不了大小周天，只能休息，希望伤势尽快好转。

地藏楼中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熊太渭看着眼前这个断了一只手臂又失去命根的年轻人，自己的义子，熊平。半日以前，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可现在，却成了气若游丝的阉人。熊太渭的心中，有迷惘，有愤恨，还有深切的悲伤。这样的绝后之痛，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二十年前，在那场血雨腥风的武林浩劫里，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后来自己也再尝试过，可是没用。其实从那以后，他就知道，熊家他这一脉，绝后了。从堂兄那里把熊平过继到自己膝下，不过是形式上的香火传续罢了。好在熊平品行虽劣，倒是还算孝敬自己。而他也把曾经对儿子的父爱转嫁到了熊平身上。可是，为什么又会发生这种事呢？熊太渭不明白，老天爷是嫌他这一生还不够惨吗？

“爹……给我……报仇啊……”熊平说罢，又昏死过去。

熊太渭握着义子的手微微颤抖，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汗水，沉声道：“平儿，你放心，爹一定给你报仇。”

与此同时，红襄楼的一间房间里，阿娅正男装打扮，等待着。片刻，一名女子叩开房门，走了进来。来者正是昨日三人见到的海棠姑娘。

海棠见到阿娅有些吃惊，赶忙关上门，快步走到桌边坐下。问道：“公子，奴家方才也看见了通缉令，那两位公子如何惹上了地藏楼啊？”

“他们去杀熊平。”阿娅答道。

“啊？”海棠吃惊地捂了嘴，不让自己叫出来，随后激动地问道，“如何，得手了吗？”

“没杀死，但是熊平去势了。”阿娅道。

海棠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随即说道：“三位此番于泸州城中的女子有大恩啊，海棠代她们谢过三位了。”，说着便起身一福。

“是他们俩做的，我没帮上什么忙。”

“姑娘谦虚了，陈公子厉害，两位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嗯？你怎么……”阿娅方知海棠昨日便看破了她与黄依然的伪装。

“哈哈，姑娘，你们俩生得如此好看，女扮男装骗不了我们的。”海棠笑道。

阿娅也回以尴尬一笑，说道：“不说这事，眼下地藏楼正在全城搜捕我们，他们已经不好露面。陈戈是让我来寻求海棠姑娘的帮助，在泸州城我们人生地不熟，只有昨日见到姑娘你，知晓你对熊平那恶贼也是厌恨，希望姑娘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你们让那淫贼去了势，不知救了多少人，海棠如何帮你们都是应该的。”海棠正色道。

“先谢过姑娘，方才打斗之间，与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受了伤，需要伤药。地藏楼自然会盯着药铺，但咱们也有办法。海棠姑娘若能让你这楼中的姐妹或是负责采买的下人帮忙，去药铺买藏红花时，捎带上一些药材便好。我会开一张药方，拆开了买，我自己也会去买一部分，这样不会让人生疑。”阿娅说道。

海棠点点头，答道：“小事一桩，包在海棠身上了。”

“还有一事……”

待得海棠开始奔走之后，阿娅对自己又是一番化妆，确认更偏向于男子了，便离开红襄楼，去往药铺。

两个时辰后，阿娅回到客栈里。

“如何？”陈戈睁眼，问道。

“差不多买齐了，依然的伤药还缺两味，但是毒和蒙汗药已经可以先配了。”阿娅放下药材和药炉，说道。

医师毒师一字之差，让精通药理的阿娅配制毒药迷药，自然没有问题。这便是陈戈为了破局所做的准备之一。地藏楼的地藏伏魔功集金钟罩，铁布衫之威，乃是当今武林最强的横练功法，练至大成者，刀枪不进，水火不侵。那熊平运功便能生扛黄依然七成功力偷袭的玄天罡气，自是不凡，只不过熊平当时尚有横练武者的会阴死穴。至于熊太渭此人，以此功法横行武林数十年，必然是早已臻至缩阳入腹的境界，要是等到打起来再找对方死穴，先死的一定是陈戈这边。

所以想要对付这种号称金刚不坏的外家功夫，要么是像黄依然那样靠内劲把对方打出内伤，反逼其破防；要么就得用些小手段了。说来这也是那齐武阳给陈戈的灵感，自从喝下梼杌精血以后，自己的身体硬度比之横练高手还要更加强悍，但是却险些在那诡异柔功手下吃了亏。陈戈复盘战斗之时便在思索，那应当是专门克制横练的功法，若不是自己喝梼杌血只是单纯强化肉体，而非霸道的横练真气，只怕甫一接触，便会散功，着实厉害。那种以内力催生，拳掌相碰时渗进皮肤的感觉恰似中毒，痛痒难耐。以毒破罡，不过听起来卑鄙，却是正理。

陈戈三人此时聚在一间房里，黄依然侧卧在床上养伤，阿娅忙着调配毒药、迷药和伤药，陈戈则已经将体内气机恢复得差不多了。

一夜过去，阿娅炼药到半夜，又起了个大早，去药铺补齐了给黄依然疗伤缺的两味药。这姑娘昨天看着陈戈和黄依然对敌，却没法帮手，只能干着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会儿有事情可做，便发了狠一样。

陈戈趴在桌上对付了一宿，清晨听到响动也醒了过来。跟阿娅闲话两句，看少女认真的神色，心中自是感念，便也不多说什么，抓紧时间修炼起来。

黄依然因为伤势比较重，为了尽快好转，就让自己完全放松，一觉睡到了正午。其实也难为她了，虽然作为武林盟主的女儿，天赋家学都是顶好的，不过毕竟实战太少，昨天对上熊平那样的倾力出手，对身体和精神的透支都是不小。

“这些东西能有用吗？”黄依然想起当天自己已经重伤熊平，之后对方运功起来却还越战越勇，如果不是陈戈及时杀到，自己即便催爆内劲，也占不到便宜。真是想起来就有些后怕，往日里仗着自己老爹是武林盟主，真的没把旁人放在眼里，此番跟着陈戈出来，几次身处险境，更是知道了其余五大门派也都底蕴深厚。这样的认知转变倒是让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黄大小姐谨慎了不少。

“大概是没大用的，不过本来也没指望靠这些成事。”陈戈停下了修炼，答道。

“那你让阿娅炼制这么多出来是做什么？”黄依然很是不解。

“阿娅，她不明白，你告诉她吧。”陈戈笑了笑，起身倒了杯茶。

阿娅放下手中的扇子，走到黄依然身边，贴着她的耳朵，把陈戈的计划告诉了她。陈戈昨天交代阿娅时，黄依然已经休息了，自是不清楚。

“啊？这，哈哈哈……陈戈，你这招绝了。”黄依然听得表情变化丰富。

阿娅说罢，也笑着看了陈戈一眼。接过陈戈递来的茶水，饮罢，回给陈戈一个浅笑，便又投入如火如荼的制毒事业中去了。

这第二天白天，城中的搜捕力度要比昨天更大，随时都有可能被地藏楼的人找到。陈戈修炼之余，也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所幸的是，三人又安全地度过了一天。

看着夜幕降临，几条街外的烟花之地隐隐传来丝竹声，一天的奔忙，到此时，数不清的人涌进这些销魂蚀骨的盘丝洞里。待到明天天亮，他们再出来时，或神清气爽，或头昏脑胀，总之，又要奔忙起来。

“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地藏楼就该乱起来了。”陈戈呢喃道。

破晓时分，熊太渭探视了熊平的伤势以后，召集了地藏楼目前还在楼内的弟子。因为几座城门附近耗费了不少人手，六位长老派了五位出去，有四位守城门，五长老领着其余大部分门人拿着陈戈和黄依然的画像在城中四下搜索，接连两日的奔忙，四位长老不分昼夜在城门楼上值守。五长老和一众弟子晚上大都在城内大小的青楼里放松。对于这点，熊太渭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夜里城门关闭，他们白天辛苦，放松一下也是应有之义。只是地藏楼里此时人手便不多了，就只剩下约莫两百号人。随后，这两百号人又有一半被熊太渭派了出去，到得今天，已经要挨家挨户地搜了，熊太渭不相信那两个刺杀熊平的人会这样凭空消失，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只是与此同时，陈戈三人也已经离开了客栈，趁着晨曦还没唤醒太多人的时候，从后门溜进了红襄楼。

“海棠姑娘，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陈戈问道。

“禀公子，这两日以来，我和楼中几位靠得住的姐妹已经串联了城里各个青楼的姑娘，今晚凡是地藏楼的人，酒里一定下足了蒙汗药。”海棠说道。

“她们之中会否有人泄密？”陈戈此次兵行险着，着实无法放心。

“公子放心，地藏楼包庇熊平为非作歹数年，其他门人多半也是如狼似虎，对咱们这些青楼女子向来粗暴，偶尔闹出人命也是有的，早已是天怒人怨。今次有几位除暴安良，这些苦命的姐妹们哪里有不尽力相助的道理？”海棠说这话时，已是义愤填膺，这位清倌人身处青楼之中，却仍有如此热肠，委实让人欣赏。

白天，红襄楼里自然也是要被搜的。只不过作为泸州城最大的青楼，不知多少地藏楼弟子甚至就是从这出去，开始新一天的追捕的。所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自然不会多仔细。陈戈三人就这样躲到了这天夜里。

入夜以后，随着城门关闭，这些花街柳巷中的嬉闹声大了不少，陈戈透过窗子看着周围的灯火，那样腻着脂粉气息的灯火映照下，夜空静静地酿着纸醉金迷，也许，还有一丝危险。

看着茫茫多的地藏楼弟子涌进这片坊巷里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馆，陈戈呼了口气，交代阿娅护好自己，便带上炼好的药，和黄依然隐没在黑暗中，和那些涌来的地藏楼门人逆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