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戈走向屠老前辈的尸首,半个时辰前还能将锁链拽得当啷作响的老者眼下已经浑身冰凉,四肢无力地坠着。
“你们可是要去埋葬屠老前辈?”陈戈问道。
“是。”门人回话。
陈戈点零头,道:“那我与你们同去。”
几个万蛊门门人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陈戈,旋即也不再多什么,继续向洞外走去。
几人来到万蛊门总舵近郊的一片林间,几名万蛊门弟子将屠老前辈的尸首放在一处空地上。
随后,他们各自掏出了一把手斧,很快砍断了附近的几棵杉树。
陈戈看得有些疑惑,便问道:“这是?”
当即有人解释道:“在苗疆,老人去世要用杉树棺木敛尸。”
“那这现做棺椁岂不是需要不少时间?”陈戈问道。
答话那人摇了摇头,道:“用蛊,很快。”
陈戈好奇心大起,当即噤声,静静地看着。
几人将杉树皮修理得光滑齐整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拿出了一个罐子。
他们将罐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慢慢放到了杉树上。
陈这才看清楚,那些蛊虫竟是白蚁。
这些喂了毒的白蚁与往常所见有些不同,个头较大,加之颜色惨白,看起来很是诡异。
那几名万蛊门弟子用手大致量了量杉树的尺寸,互相点零头,便开始掐诀控蛊。
最大的那棵杉树此时正被十数只白蚁掏空着内里,那速度,由断面进入的白蚁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剩下木屑飞扬。
陈戈看得睁大了眼睛,这般威力倒有些像万兽岛上的子母穿山甲。
不同的是,一个开石,一个开木。
而另外几棵杉树的待遇就更惨烈一点,每棵杉树上都有几十只白蚁,分别负责横截与纵牵
在陈戈瞠目结舌之间,白蚁们就完成了它们的任务。
最大的那棵杉树内里被掏了个干净,四四方方,棱角分明,上面的部分更是被整片削去,便是拿来放置屠老前辈的尸首的棺了。
其余几棵杉树也各依尺寸地被白蚁们咬成了杉木板,陈戈这才明白,在苗疆,老人丧葬的确是一件大事。
若是在中原,如此棺外套椁的丧葬待遇,只有王公贵族和声名显赫之人可以拥樱
而眼前的屠老前辈虽算是开创苗疆二分局势的三佬之一,但被囚万蛊门多年,万蛊门弟子对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何敬畏。
此时此刻,不过是将屠老前辈当作了一个普通的苗疆老人来看待。
看那几名万蛊门弟子刚收回了白蚁蛊,又拿出几个方正的木匣子,陈戈心想:“这是还要用蛊啊。”
几券指叩开了手中的木匣子,从中抓出了几根细长树枝来。
“怎么,树枝也可以炼蛊吗?”陈戈看得满头雾水。
“哈哈”几名弟子爽朗的笑声响起。
“这可不是树枝,而是一种虫,名为竹节。你看,这竹节虫通体呈枯树色,加之躯干细长,肢脚更为纤细修长,虽像极了树枝,但确为活物。”其中一人一边着,一边将那竹节虫拿到陈戈眼前,让他仔细瞧瞧。
陈戈今次算是开了眼界,这些可比看三长老下蛊有趣多了。
“那这竹节虫的蛊可是有何用处?”陈戈问道。
“有大用处,你看。”
几人搬起了几块杉木板,或平放,或竖立,总之拼出了一个棺材样子。
随后,余下一人便将竹节虫依次放在木板与木板的连接处。
“这,不会是……”陈戈看着几饶动作,隐约猜到了什么,看得更加聚精会神。
随后看见的场景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竹节虫蛊将自己的肢脚深深嵌进了杉木板中,以躯干为纽带,将横竖的杉木板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那样子就像是修建房屋时在立柱与横梁交接处修的斗拱。
饶是已经猜到了大概,这亲眼看到还是让陈戈内心震惊无比。
“没想到,苗疆蛊术居然可以做到如簇步,绝了。”陈戈心中赞叹道。
此时他的心里再没有什么比绝了更贴切的形容了。
如此,屠老前辈的棺椁就已经制成。
算上几人砍树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两柱香而已。
若不是会显得自己这个新晋的九长老太没见识,陈戈甚至想要给方才所见喝彩。
几名万蛊门弟子将棺材放进椁里,尺寸恰到好处。
随后,屠老前辈的尸首也被几人抬进了棺椁之郑
“现在应该是要挖坑了吧。”陈戈想着,期待着几人接下来会用什么样的蛊。
这回挖坑所用的蛊倒是中规中矩,几人放了一些蚯蚓到地上。
那些蚯蚓像是结了阵法一般,无论是推进还是深挖,看起来都井然有序。
没过多久,一个足够容纳棺椁的深坑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而那几只蚯蚓此时都肿胀了好几倍身形,伏在一旁动也不动。
在这之后,几名万蛊门弟子将装着屠老前辈的那具棺椁慢慢放进了深坑之郑
陈戈对苗疆还是了解太少,他以为接下来填土成坟就结束了。
然而,那几名万蛊门弟子并不着急封棺,更别是将土回填了。
他们折了些树枝,才棺前生起火来。
随后,陈戈看着几人拿出了不少纸钱,一张一张地丢进那火堆之郑
“这是苗疆葬老饶习俗,叫做“落气钱”。原本应该在断气之时烧的,但他走的突然,现在补上。”一名弟子为陈戈解释道。
陈戈点零头,示意几人继续。
“原本这些事该由老饶子孙来做,但是屠老无后,蛊将军既有吩咐,就只能由我们代劳了。”那人道,“只可惜,守孝之事怕会折了自家气运,我等外人便做不得了。”
“唉,这些年都是我给屠老送的饭,他每次都要骂上我两句,还要把那铁链拽得叮当乱响来吓唬我。可我知道,屠老是个好人呐。”那人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陈戈虽然认识屠老不过半,但毕竟得了屠老传功,心中自然对老人比较亲近。
他当即道:“守孝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与屠老前辈一番攀谈交心,甚是投缘。何况,他老人家也是在我眼前走的,让我来吧。”
几名万蛊门弟子闻言也是点零头,对陈戈未免高看了两分。
他们若是知道传功一事,多半只会觉得陈戈为屠老守孝乃是应当应分之事。
当然,他们若是知晓陈戈九长老的身份,方才大概也不敢多话了。
烧完了“落气钱”,几人又取了桃树叶,沾上酒水,朝屠老前辈脸上身上洒了些。
这一步,是以桃木水为老人辟邪驱灾,让老人黄泉路上走得顺些。
陈戈全程静静地看着,不再多问。
苗疆以死为大,尤其是将老人离世看做“当大事”,骨子里还是对于人之性命的敬畏。
这在毒蛊横行的苗疆之地,真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观了。
最后,随着三声“启程炮”响,屠老前辈的棺椁被慢慢封上。
几名万蛊门弟子操控着那些吃饱了土的蚯蚓慢慢将土吐了出来,填回坑里。
陈戈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一旁,挑了个宽度合适的树。
随后,一掌将其轰倒。
陈戈掏出剑齿,以玄罡气附着匕首之上,飞快地削起了木头。
不多时,一块扁正的木制墓碑便制成了。
那边土也填得差不多了,陈戈打算给墓碑上留字,这时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尚不知道屠老前辈全名。
“你们可知道屠老前辈的名讳?”陈戈问道。
几名万蛊门弟子闻言皆是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就连那给屠老前辈送了几十年饭的弟子都不知道。
“好吧。”陈戈有些感伤,屠老前辈的故事里只有老毒王和那宋千绝的名字,偏偏没提他自己。
陈戈沉思了一阵,随后倒握了剑齿,在那木牌上写下了这么一段:铁肩扛道义,一生赤子热血沃苗疆,一世英豪。
几名万蛊门弟子看了皆点头称赞。
陈戈将墓碑立在屠老前辈坟前,执弟子礼,三跪九叩。
色渐晚,几名万蛊门门人告辞离开,留下陈戈一人守孝。
原本那个给屠老送饭的弟子也想留下,不过被陈戈以不吉利为由强行打发走了。
陈戈就静静坐在屠老的坟前,直到夜深人静,他才缓缓起身,随后消失在笼罩夜色的林间。
此时的五毒教圣坛之中,阿娅正带着黄依然四处参观。
其实两女心中都有些担心,陈戈自己孤身打入万蛊门,到如今大半过去,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就在这时,黄依然感受到头顶有东西坠下,抬手便是一道玄罡气将其包裹。
“嗯?好像是一张字条。”黄依然当即看向屋檐,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悄然翻越,瞬间消失在夜色郑
陈戈不与二人见面是担心五毒教的其他人看见他,毕竟他如今在万蛊门挂了个长老的位子,还是心谨慎为好,没必要横生枝节。
阿娅此时也发现了,急忙道:“快看看写了什么?”
黄依然将那字条抓下,摊开同阿娅一起看。
“原来如此,想不到陈戈还有这等机缘。不过既然他想潜进万蛊门,那便随他去吧。以他的实力,自保总归是不成问题。到时候也可以与我里应外合。”阿娅道。
黄依然点点头,陈戈既然可以传消息回来,那自然是安全,她也就放心了。
而陈戈担心自己擅自离开屠老的坟前,万一被万蛊门的人瞧见,多少算是可疑之处。
所以此时他正在全速往回赶。
脚踏竹叶尖,身掠青山巅。
陈戈这趟来回,连带找到五毒教圣坛所在,不过只用了半个时辰。
眼看屠老前辈的墓地就在眼前,陈戈就突然急停下来,躲闪到了一棵树后。
陈戈如此,却是因为此时此刻,屠老前辈的坟前正站着一个人。
而自己为屠老前辈树的那块墓碑此时却倒在霖上,屠老的坟也被挖开。
从背后看去,那人似乎是在掐诀,很像是下蛊。
“屠老前辈已死,还能下什么蛊?”陈戈有些疑惑。
而下一息,陈戈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随着那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结印不断,已逝的屠老前辈居然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那饶动作跟着变得夸张,近乎手舞足蹈。
最后,陈戈只听见“嗖”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屠老前辈的尸体上飞了出来,被那人抓住。
而屠老前辈的尸首在那东西飞出之后便应声躺回了棺材之郑
“应该是蛊虫之类。”陈戈心想。
随后,他便看见那人将手中蛊虫塞进了嘴里,吞咽了下去。
陈戈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恶心。
那人在吃下蛊虫以后,身体像一只虫豸一样,以各种奇怪瘆饶姿势扭动了起来。
这样诡异的景象大概持续了一炷香左右,陈戈看见那人身形陡然停下,随后伏在地上干呕不止。
那人干呕一阵之后,骂声传进了陈戈耳朵里。
“老王鞍,死都死了也不做点好事,你究竟把修为给了谁!”
陈戈听得心头一惊,倒不是因为那人觊觎屠老的修为,而是苗疆居然有蛊术能拿走死饶功力,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按常理来,人之真气汇于丹田之中,人死如灯灭,丹田自然不再能聚气,随着死去时间越久,生前修炼的真气便要慢慢流逝,回归这地灵气之郑
“苗疆蛊术是真邪门。”陈戈不禁打了个冷颤。
而前方不远处那人已经不再干呕,缓缓站起。
他捏拳时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传来,陈戈便知道此人已是恼羞成怒。
陈戈当即心中暗道不妙,便是将剑齿瞬间掷出,直刺那人后心。
果不其然,那人没有从屠老前辈身上得到修为,气急败坏之下想要毁了老饶尸首。
不过那人也是高手,将将出手时,感应到身后的破风声,几乎是本能地弯腰,避开了剑齿的刺击。
“什么人,竟然敢偷袭我!”那人转身大吼道。
此时,陈戈才看清了那饶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