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在泽井的口中白陌会被叫成是‘臭小子’呢?
这只能说算是孽缘了吧。
“原来如此...”
了然地点点头,神主的视线看似无意地扫过一边的日向医生,从一开始对方便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即便泽井提起他也是没有丝毫变化。
真心实意地恭喜了一下老爷子的康复,然而神主并没有忘记,自己真正想要询问的东西。
“泽井大人,请问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将大家召集在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毫不迷茫地直奔主题,从这点上来讲,神主不愧是樱巫女的父亲,这种不顾气氛直接A上去的风格简直一脉相传。
不过在座的人们对他们八重家的风格早已熟悉,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泽井抬起头,望着已然挂在天空,散发着无穷热量的昊阳,缓缓地道:
“并非是不通知你,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在你这里解决问题,你不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罢了,否则要是真要瞒着你小子,我们还会特地把举行会议的地点定在这里?至于又是为了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举行会议,想必你的心中也有一些想法了吧。”
“......”
还能是什么原因?
神主在心中缓缓叹息。
除了干旱,还能有什么原因?
“进屋谈吧。”
口中说着,神主迈开脚步向屋子中走去,可刚走没两步,便发觉身后并未传来跟随自己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回头,整个院子中上百人无一听从自己的话语向屋子中迈步前进,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并且神主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同样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作的泽井身上。
这代表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在这谈就可以了。”
院子的中心,泽井在神主莫名意味的目光下咧开嘴:
“屋子中也就那么大地方,可容不下在场的大家。”
......
时间大约在上午九点出头,地点为八重村东部,历代神主用于办公和开会而特意动工建造的房屋。
算不上狭小的院子中乌压压地挤着上百号成年人,幸亏现在还没到最热的中午,否则在这个环境中,光是中暑都会晕倒一大片,他们人挤人地靠在一边,将人群的中央空出一大片空白,这使得本来就少的落脚点更进一步。
中央的空白处站着的,都是在八重村中不可或缺的人们,通俗的来讲就是比较有地位的家伙们。
此刻,有两个人正隔着三米的距离面面相对,比较年轻的那个身后空无一人,与年长那位身后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谈关键事之前,还有一些小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长者,也就是泽井开口了。
“首先来讨论一下,前几天的祭祀中,那两个强闯祭祀场,还差点将神女大人抢走的人的处置。”
明明刚刚口中还亲切地喊白陌为臭小子,可此刻的泽井,语气中丝毫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强闯祭祀、绑架神女大人、烧毁高台、击伤护卫队成员数十导致现在没有合适的人手站岗,泽井大人,您认为犯下这样罪恶的罪人们居然还需要审判?”
位于泽井身后的八尾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踏前一步大声说道,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中那宛如看老年智障的意思抹去,只留下震惊与不解。
“我知道您的病情就是因为白陌大...白陌大人才会好转,不光是您,我的孩子也曾经被那位大人救过性命,即使我没有加入护卫队,通过孩子的描述,我对他这两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也充满尊敬,可是——”
犹豫了一下,八尾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对白陌的尊称去掉,但他的想法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若不是他伙同田助家的小王八犊子袭击祭祀场,阻碍吾等完成例行向神明的祭祀,导致神明发怒的话,前些天怎么可能才下那么一点点的雨呢?”
听到八尾的话,边缘的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仔细听一听,其中不乏认同八尾观点的人。
神主下意识地就想要说一些反驳八尾的话,然而有人比他还快。
同样跟在泽井身后的宗方一跃而出,这个面容黝黑的汉子怒视着这个前些天还一起并肩作战的老友,眼睛瞪的像是两个铜铃:
“八尾你老家伙难道越老越糊涂了?到底是谁伙同谁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个主次?身为唐国人的白陌大人若不是有人告知,他又怎么可能会知晓这一件事?而且听你话中的意思,你这家伙难道还要二话不说直接处罚那位在这两个月中救了无数人性命的大人?”
这个前些天祭祀时还指挥护卫队围攻白陌的男人,此刻却二话不说就蹦出来维护起他来。
这席话一出,人群中的流向再次改变,名为白陌的男人在这两个月中所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护卫队近乎所有的人都将其看做偶像般的存在,即便之前大闹祭祀,所做的也不过是将阻碍的人击晕罢了,何况宗方说的也没有错,身为外乡人的白陌本就对祭祀这件事完全不知情,若不是大五郎病急乱投医找到他,当天的白陌绝对会如同神主与宗方两所人规划好的那样,下班后悠哉悠哉地回到神社吃饭休息。
“你是想说不知者无罪?”
八尾同样不甘示弱,他杵着拐棍踏前两步,额头几乎要顶到宗方的脑门,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吃力,因为前两天他便是带头冲向高台的人,自由落体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即便如此,他依然扯开嗓门:
“那你这家伙就之大家于不顾?若不是他们冲击祭祀,毁坏高台导致神明发怒,前几天怎么可能才下那么一丁点的雨?田里的庄稼可都要死绝了,这样下去别说应付秋天那群吸血鬼,我们自己的生存都无法保证!你说不怪罪就不怪罪?可以!你以为我想杀死救了自己儿子的大恩人吗?我可就那一个儿子!我对那位大人甚至要比救我这个老家伙还要感激!然后呢?不处罚渎神的罪人,你这混蛋给我想个办法让老天爷下雨啊?你能吗?!”
“什么叫罪人啊?你仔细想想,白陌大人真的有做什么干扰祭祀的事情吗?冒充神主大人的是谁?斩断神人之链的人是谁?亵渎(指仪式开始后触碰)了神女大人的人是谁?最后带着神女逃跑的又是谁?”
宗方口中的神人之链,指的就是那个链接祭神高台与地面的简陋阶梯,那东西是八重村祭祀的重要组成部分,象征着端坐于苍天的神明与脚踏在大地之上信徒的羁绊,说来有些滑稽,高台本身反倒是没有这条简陋的通道要来的重要。
因为‘神明’本就屹立于在高殿之上。
宗方这么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冒充神主的是大五郎,斩断神人之链的人是大五郎,亵渎了蕾娜的人是大五郎,最后带着她逃跑的依旧是大五郎。
即使白陌带头冲击祭祀场,击晕击伤的护卫队人数过半,斩断高台引起大火,最后甚至还阻拦他们追击大五郎与蕾娜两人,但他依旧没有做出什么亵渎神明的行为!
他依然是无辜之人!
瞧见这一幕,理所当然的,神主并没有说出自己是被白陌打晕的事实。
神?无辜之人!
盯着眼前慷慨激昂的宗方,八尾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你管这种叫无辜之人?!
干出这事都能算无辜的话,那老资岂不是从你们这群污泥生长却依旧没有沾染污秽的白莲花?!
八尾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吐沫横飞的老伙计的目地就是想办法把白陌从即将到来的处罚中摘出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混账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黑白颠倒这么简单了,根本就是【总而言之这是脏话】!
最关键的是,听了他这一席狗屁不通没有道理的话,先前人群中支持自己与支持宗方,本来五五开的人数居然开始向着对方那边倾斜!
这群人难不成都是智障吗?
还有那边的新城!你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被白陌大人打过之后甚至感觉浑身清爽了不少”,你这小子前两天捂着屁股疼地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你以为我没看见?!要是真浑身清爽就给我干活去!
说实话,别看八尾此时一副气急败坏非处罚白陌不可的架势,其实对他来说,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的话,能够摘出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他简直不要太同意,因为所谓的‘惩罚’,就是将之同样献祭给神明,不过与献与侍奉神明的神女不同,渎神者可不会被那么温柔的对待。
可是眼下已经不是这种单纯的问题了,关系到全村人的生存,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做这个反派。
顺便一提,气急败坏是被宗方气的,和白陌无关。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单单惩罚大五郎一个而已,但是你们想一想,若是单单惩罚大五郎,而没有惩罚白陌大人,因此却被神明认为我们在欺骗祂,在包庇渎神的罪人,从而与之前一样依旧没有降下甘露,那我们该怎么办?
难道还能儿戏一般的再举行一次仪式献上白陌大人?!先不说这种行为是否过于敷衍,神明岂会如此的好说话?你们确定这么做的我们不是同样在亵渎神明?!”
一口气吐出如此巨量的话语,没有来得及换气的八尾顿时满脸通红,但他依然瞪着那对不大的眼睛,死死扫视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
“你们有什么办法的话,好,可以,没问题,提出来!只要有用的话别说让我双手双脚赞成,就算是让我跪在这里三天三夜我八尾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却还要胡搅蛮缠肆意捣乱那全村人的性命开玩笑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走路还要杵着拐棍的老男人此时却散发着强烈的气场,那是责任,是超越了一己之得失,完全为了所有人而考虑的责任。
这个男人从头到尾考虑的都是整个八重村,即便让他昧着良心处死恩人,他会悲伤会痛苦会愧疚的要死,但他绝对不会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