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外面喧嚣声越来越大,澹台梵音才终于醒过神,抬起头,看向外面,车窗外,一切笼罩在金黄色的午后阳光中。街上人头攒动,这条街有个不太雅的名字“夜街”,听上去像是日本二丁目,之所以如此称呼,不是因为它有着玲琅满目夜总会和酒吧,而是这条街大部分商店是24小时营业,一整晚灯火通明,故称为“夜街”。
星期六的下午,吵闹声相比平常更加震耳欲聋,澹台梵音头向后靠,本想闭目养神,缓解一下从昨晚到今日叠加在一起的疲劳,可窗外的嘈杂完全没有停息的迹象,根本睡不着。
既然不遂人愿,她干脆放弃,转头以找茬的心态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平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机,屏幕此时闪了一下,澹台梵音低下头,看到显现在屏幕上面的内容时,不禁满腹疑虑,那是来自马斯理奥神父的一封邮件,里面却一个字都没有,空空的。她没过多在意这个邮件,也没回复,只当又是神父手指一滑不小心发错的,然而这封邮件背后所带来的一连串的事件发展,此时的她还未料想到,这都是后话。
路过一个红绿灯,沈兆墨停下车,透过后视镜看见澹台梵音正望着远处发着呆。
“醒了?”他问。
“没睡,太吵了,睡不着。”她无精打采的把手机扔进包里,在掉进包里的瞬间,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马斯理奥神父的名字,又是一封邮件,里面又是一个字也没有,不过这次……她没有看见。
“澹台,”穆恒坐在副驾驶,面朝前注视着那栋新建的某家科技公司的大楼,“那个人……那个跟我名字一样的巨人,是变异了吗?”
“你是想问他的身高会不会是池英给他用了不该用的东西而造成的?”
“可能吗?如果是,我们面临的就是非法人体实验。”
听语气,穆恒非常不喜欢这个可能性,就连想想都是头痛不已。
“史恒活了将近40年,这其中除了自身原因外,要说池英什么药物也没用,也不可能。我能得出的推测是,池英使用的某种药物间接导致了他大脑腺垂体分泌过量的生长激素,又或者史恒本身腺垂体就异常,所以才会变成那样的巨人,虽说有些独眼畸形儿的大脑有正常机能,但具体是个什么样谁都无法解释清楚。”
“是意外?”
“池英要让史恒活下来,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是做面部重塑手术,将鼻腔打开,以防他窒息,因为那只大眼睛太有可能压迫鼻腔了,再有则是对其他虚弱内脏的进行治疗。身高跟他的生命又没关系,倒不如说身高过高加重器官负担,更会有生命危险,一味地让他长高这种行为没有意义。”
“那就好!”穆恒松了口气。
“即便真是无心导致,造假的死亡证明肯定是犯法,还有把病人那样圈在屋子里治病,触不触犯法律也很微妙。”
红灯变绿,沈兆墨踩上油门,车子继续前行。
“他还在那个家里,藏在什么地方了,必需尽快找到他。”
沈兆墨瞧了眼表盘,这条路限速50,有点超速了,他立刻松了松油门。他本以为会听到背后表示赞同的声音,可是等来的是一阵沉默。
澹台梵音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默不做声了许久,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沈兆墨见她渐渐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表情。
过了好久,才听到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找到了又能怎样,就像王筱说的让他变成稀有动物、供人观赏吗?还是说变成不可多得的实验体以供医学研究?他活不了多久了,就不能最后留给他点清净吗?”
沈兆墨一怔,“你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独眼畸形儿身体太脆弱了,史恒的存活已经算是绝无仅有,甚至用奇迹来形容都不为过。但是万物皆有极限,他的脚抬不起来,证明他腿部肌肉以及膝盖出现了问题,我听到的那种沉重的、如同野兽般的呼吸声,可能证明他患有严重的呼吸困难,他发出的叫声,如果不是所谓的威胁嚎叫,而是由于身体某处疼痛导致的呻吟呢?这些都证明了他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可他能徒手撕下人体部件,那么大的力量……”穆恒半信半疑。
“这只能证明史恒具有发达的上臂,并不能说明他的健康问题,人之将死,又何必继续折磨他。”
澹台梵音一向以理性自居,然而这次,却不知不觉让感性占了上风。
“澹台。”沈兆墨唤了她一声,他把车子靠边停下,转过头,面对面看着她,“史恒是必须要找到的,我知道他不是凶手,但他是重要的证人,况且你所说的一切仅仅为你个人的猜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这点我需要你明白。”
澹台梵音将头侧向一边,没有看他。
“还有,他被凶手利用完后,说不定会被灭口,这也是要快点找到他的理由之一。”
“你认为杜家那三姐妹有这么大本事,能杀他?”
话音一落,穆恒瞬间惊住了,直勾勾地盯着讲出惊天言论的澹台梵音,“杜家三姐妹杀他……她们是凶手?”
“或是其中一人是凶手。”沈兆墨不紧不慢的做着补充,“杀人时,凶手恐怕和史恒是共同行动的,灵灵说史恒不会伤害杜家的人,证明他认识杜家兄妹几人。”
“可史恒不是只听池英一人的话吗?”
“谁能证明?”沈兆墨反问。
“这样说来,王筱和史勇也有嫌疑,他们也有动机,为杜文争取更多的财产。”
“就照今天史勇犹豫的态度来看,我怀疑。”澹台梵音说。
“现在就看凶手是她们三人中的哪个?”
“……”澹台梵音捂了捂了一下脖子,她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尸体上不属于杜家任何人的女性,沈队长不要忘记还有这条疑点没有解决。”
“我记得。”
沈兆墨说完,伸手打开驾驶座旁边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墨绿色的针织围巾,他的这辆车里总是备着各种保暖用品和生活用品,以备不时之需。他看了看围巾,在确认它是新的之后,递给了身后的澹台梵音。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算不上好看,长得挺规矩的年轻人所带来的冲击,沈兆墨和穆恒当真是始料未及。穆恒事后形容当时犹如五雷轰顶,沈兆墨没感到这么夸张,却也承认一时头脑有些混乱。
将澹台梵音找了地方放下后,两人驾车来到这所广告设计工作室,杜炳霆手机中最后联系人杜荣正在里面等着他们。
照例,穆恒为自己和沈兆墨做了一番介绍,杜荣也很礼貌的请二人坐下,给他们上了茶,准备了点心,气氛还是非常融洽的。没想到,还没等两人开口询问,杜荣的一句话一下次把他们所有想问的问题全部击退了回去。
“杜炳霆杀了他的三个哥哥,他昨儿电话里说的。”杜荣说着喝了口红酒,神态非常平静镇定,这句话也无丝毫感情,就是单纯做着叙述。
只觉得一道天雷直直的劈下,连个让人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穆恒跟二傻子似的张着嘴,懵了好久,险些没回过神来。
“能详细讲一下吗?”沈兆墨倒是恢复的快,状似冷静地问。
“我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呢,”杜荣说话干脆利落,“他说他借口帮忙查找装神弄鬼、捉弄他们的真凶为由趁机进入他们的房间,杀死三人后,让他们坐在椅子或是沙发上,在头、小腿这些地方切开一道小口,接着摆好盘子,放好刀叉,锁上门出去就行了。”
“完了?”
“是啊,”杜荣态度轻松的点点头,仿佛正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剩下的事不归他管,自会有人去把他们的头啊、胳膊腿之类的部位弄下来。”
“谁?”穆恒警惕的问道。
“他没提,不是说他喝多了嘛,后来就耍开酒疯了。”
“锁上门后,钥匙呢?”
“他没说,兴许还在他房间呢。警察同志,我真以为他说瞎话呢,没想到这丫心真狠,连亲兄弟都害。”
“他说了为什么把现场布置成那样吗?”
“没有,我看他也未必知道,被人当枪使喽。”
杜荣又灌了一口酒。
“还有呢?”沈兆墨问。
“还有什么?”
“动机呢?他没说?”
“这倒是说了,不就是为了钱嘛,他家老太太有一大笔钱,这家伙想独吞,这才下的狠招。”
独吞……沈兆墨默默念着。
“跟他通话时有其他异常吗?”
“他说话嗨着呢,哪有什么异常。”
穆恒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太对劲,于是问道:“杜炳霆周围这么多人,干嘛偏偏告诉你呢?不怕你报警吗?”
杜荣一听,不屑的一挥手,“没人那他当人看,他人混的太次都在背后骂他,要不是看在他给我介绍几个客户的份上我也把他电话屏蔽了,哪成想破天荒的听他发了顿酒疯,竟还成了遗言。我看啊,他压根就不担心我报警,报警就报警呗,没有证据就是白搭,他就是太自大了,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话是这么说,穆恒和沈兆墨心中犯愁,杀害杜炳霆的又是三姐妹中的哪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