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澹台梵音一推,沈兆墨向后跌了几步,抬头看到澹台梵音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他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身后,悲伤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史恒的死亡对于王筱来说就好比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他没有权利指责这夫妻二人的决定,事情变成这样也并非他们愿意看到的。然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却好好的呆在那栋大宅子里,尽情享用着胜利的果实,一想到这点,他心中多少也有不甘,也有怒气。
沈兆墨走近秦壬,交代了几句,还特意嘱咐他小心媒体。然后,伸手拽着穆恒,一句解释也没有的追着澹台梵音也跑了出去。
看着那扇大门,澹台梵音的眼眸冰冷,眼眸深处有着一团红色的火焰激烈的燃烧,似乎要把眼前的所有化为灰烬。
她用力的咬紧压根,拧着门把手大力一推,之前令她不适的景象立刻出现在眼前,只不过这次,她已不再害怕了。
池英手里抱着泰迪小熊正坐在粉红色的桌旁吃点心,大门粗鲁的被推开,她吓了一大跳,马上就像个小动物似的跑到一边,蜷缩躲在一个老式立柜后面,伸出半张脸,惊慌的张望。
澹台梵音的脸突然失去了表情,以完全看不出来究竟在想什么的神情,用力瞪着脚旁的池英,默默无言。
“你,要干什么?”池英操着孩童的口吻,不满的问着,“我们正在吃东西,快出去!太没礼貌了!”
澹台梵音没说话,打量着这位像是小孩的老人。
“宁宁!宁宁!我要喊人喽!宁宁!”
最后一个“宁宁”叫出口时,沈兆墨和穆恒出现在门口。穆恒上气不接下气,手扶着沈兆墨的肩膀,张开大嘴“啊啊”的发了几声,却因为太累而冒出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你们欺负人!”池英叫着,身体又往里缩了缩。
“你要说明对吧,那个……”穆恒就是再迟钝,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这起连环谋杀案,凶手不只有杜宁吧。”
“各个房间的钥匙……”澹台梵音喃喃念道。
“钥匙怎么了?”穆恒走上前问。
沈兆墨代替她回答:“我们一直认为能够拿到杜炳渊兄弟几人钥匙的一定逃不出杜家这几个姐妹,可我们忽略了一个人,杜家大家长池英同样有这个机会,而且更加容易,因为谁也不会在意一个疯了的人,哪怕她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内。”
澹台梵音点点头,俯视着蜷缩的老人,脸上开始浮现出怪异的神情。
“我们都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以为她既然疯了便构不成嫌疑,可我们忘记了医院的诊断书也会出错,特别是当一个脑外科医生想要装疯的时候,更是真假难辨。为了让我们更加相信你还上演了一出疯子的戏码,这么大岁数还这么卖力,真是用心良苦啊!”沈兆墨讥讽的笑了笑,冷冷说道。
“她是装的……”穆恒戒备的凝视着还满脸无辜的老人。
“杜宁说史恒肯听她的话,可他不会一开始就听话吧,最初劝说史恒的人是谁,不用想都知道。”
澹台梵音面带诡异微笑俯视着池英,“老人家,都到了这份上了您还打算在这地上坐多久?杜宁已经被捕,史恒也已经找到了,都结束了!”
顷刻间,方才眼眸中的惊慌、小孩般的举动和口吻消失的无影无踪。池英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小熊随手一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向后一捋散落在额间的银白色的头发,神采奕奕……不,是带有戏谑意味的环视了三人一圈。
“杜宁也是个没有用的,连自保都做不到,亏我细心为她谋划。”她信步走回粉红餐桌旁,举起茶壶倒了杯茶,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悠闲的喝了几口。
“喝吗?”她晃荡了一下茶壶,随即意识到什么又马上放下“看你们一个个都杀气腾腾的,想来也不会喝,那么我们从哪儿开始呢……你来!”她手一指沈兆墨,“我哪儿露的馅?”
沈兆墨眉毛一挑,让罪犯掌控步调向来不是自己的作风,可是既然已经知道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是个什么人物,也没必要非要跟她对着干,退一步未必得不到好答案。
“你提的遗产继承的条件:一定要住在这栋宅邸,还有必需保守史恒存在的秘密。”
池英津津有味的听着。
“如果不发生谋杀,这两个条件顶多听上去奇怪点,却无关紧要,可是一旦跟命案相关,就截然不同。换个角度考虑,实施杀人的先决条件就是这四个人都要住在这里才可,否则他们分散到天南海北,实施上困难重重。”
“要是偶然呢,他们恰好都住在这里,所以杜宁逮到机会杀人?”
“对于这样一个让他们深恶痛绝的家,一旦出去了他们几人还会回来吗?再者就是关于保守秘密这条,池老太太,您的孩子们我想您一定最清楚,史恒的存在,他们几个根本不在乎,就算是贪图一时乐趣告诉了别人,那人也未必会当真,就算当真想要亲眼见见,您大可以把他藏在那个避难所里。也就是说,哪怕不要求他们封口,您也有好几种法子能抹去史恒存在过的痕迹。因此,把这条加到遗嘱继承条件里,看上去是未雨绸缪,实则根本无用,无用您却提了,那我不得不怀疑您是为了案件发生时,史恒不被他们供出来而做的打算。”
“不错,不错。”池英好像很满意他的回答。
澹台梵音冷冷一笑,毫不在意池英是否让她开口“你从杜宁口中得知我们那晚住在这里,于是才提前放史恒出来遛弯。”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池英轻蔑的一笑。
“史恒的手掌印还有尸体被撕裂都是你要求杜宁故意做的。你提前放他出来,这样并非是杜家人的我们在听到奇怪声音后势必要出去查看,而看到了史恒后,肯定会把他与凶案现场的手掌印和尸体上的撕裂伤联系起来,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将有很大一部分用来寻找这个巨人,沈队长他们就会分神,就会被转移注意力。我想您一定连遛弯路线都规划好了,让我们恰到好处的只看到影子而看不到实像。”
“要是你们冲出去跟他去打斗那怎么办?”
“您知道我们不会,人类是种懂得趋利避害的生物,遇到未知的危险躲藏并找机会逃跑是本能。接下来,您出现在我面前,强硬的拉我进到这个房间,拿着斧头追着我跑,都是您演的一出戏,一出为了最后把您自己撇干净的戏,当然,里面多少有些戏耍的成分,要不然您也不会给我讲那个故事,测试看我能不能意识到故事里的地窖指的就是您后院的避难所。”
“这起连环谋杀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这天时地利人和又是谁准备的?想清楚这点后,揭穿您也就不是难事。”沈兆墨说道。
“也许是杜宁在我清醒的时候逼迫我做得,这也是可能的。”
“……没错,”澹台梵音的声音突然微微颤抖,“你就是想到了这点才设计出这样的杀人计划,让警察……没有证据逮捕你!”
“没?没证据?”穆恒难以置信的问向沈兆墨,见他满脸阴郁,愤怒的瞪视着居高临下的池英。
“说的好!”池英满面笑容的放下杯子,“你们没证据,所以即使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你们也抓不了我!没有实质证据,你们的话不过是一面之词,我仍旧可以继续装傻,而且绝对有自信骗得过司法精神鉴定。”
澹台梵音接近神情轻松不已的池英,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为我孙子报仇。”她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
“胡说八道!”澹台梵音上去一把掀翻了池英捧着的饼干盘子,“你若真和杜宁一样要为死去单誉泽报仇,就不会让她故意留下自己的,不会不告诉她拿回研究所里的那份关于她的报告,不会让她愚蠢到往杜炳霆屋内放钥匙,更不会利用史恒来帮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你也根本不爱杜宁,她对你来讲无非是珍贵的试验品,否则一个母亲,怎么能舍得在孩子还很小的时候便每隔一天就在她全身各个地方抽血来进行研究!史恒也是同样,这么多年他生活的暗无天日,他拥有正常的大脑机能,你却从未教过他说话,从未让他活的真正像个人。你……”她贴近她,目光中寒意逼人“根本不是人!”
池英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站起来,负手迈着小步走到房间中央,银白色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
“我爱不爱自己的女儿有这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她爱我、相信我就够了,所以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那帮兔崽子,天天盼着我死,所以他们活着也没什么用。”她凝视着澹台梵音,嘴角上扬,“丫头,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吗?你猜,那个小女孩最后怎么样了?我可认为她最后死了呢,被她最爱的母亲杀死了,为什么呢?因为她的母亲……疯了!呵呵呵呵呵呵!”
说完,池英笑了起来,像她装疯的时候那样……笑了起来……
夜晚来临,灵灵坐在小床上耷拉着小脑袋,眼睛肿肿的、红红的。
“灵灵,是哭了吗?”玲玲从天花板上跳下来,落在床上。
“玲玲……”她抽着鼻子,可怜巴巴的说:“我们要离开这儿了,要走了,可我不想走!”
“为什么?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呀?”
“妈妈说外祖母的病是装的,虽然我觉得她还跟以前一样,但妈妈说她的病是假的!外祖母对妈妈不好,所以我们要离开了。”
“你们为什么来呢?”
灵灵歪歪头,好像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讲不太好懂,需要费上很大的劲才能讲清楚。
“好像是外祖母会给妈妈很多钱,这样我们就可以过很好的日子,很幸福的日子,就不用到处搬家了……应该是这样吧。”她不太确定的皱了皱眉头。
“这笔钱现在不能给吗?”
“不能,要等好久好久才可以!”
玲玲沉默了。
“我还想跟你玩呢,我不想走!”灵灵再次苦恼道。
“灵灵,我可以帮你,让你不走。”玲玲开口,眼眸中的光芒意味深长。
“真的!”灵灵开心的叫道。
玲玲点点头,随后认真说道:“但是你要答应要在这里陪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陪我。”
“好!我答应!”
听到灵灵高兴的回答,玲玲微微一笑。她飘下床飘到门口,临走前告诉灵灵要她先睡觉,并安慰她等明天一觉起来,梦想就会实现。
灵灵兴奋的点点头,迅速钻进被窝,带着满满的期待注视着玲玲飘出房间。
深夜,月光滑过池英的房门,照亮了站在门前的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那是个皮肤煞白小女孩,穿着黄色的连衣裙,有着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嘴,乍一看去,倒是十分可爱。
此时,她直直的盯着大门,一直盯着,那张青紫色的嘴唇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容,大大的眼睛慢慢地突起,眼球从眼眶中消失,只剩下成灰白色的眼白。
“嘻嘻嘻嘻……”她轻笑了几声,下一秒,头向一侧一歪,整个脑袋瞬间横在了肩膀上……
“灵灵,不要忘记你的诺言……”小女孩嘟囔着,又笑了几声。
接着,她腾空飘起,飘进了眼前的房内,好久都没出来
作者的话:关于杜炳霆房间钥匙的细节我在第67章内稍做了修改。谢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喜欢的话别忘记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