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梵音和沈兆墨坐地铁一直到华市最大的商业区,再走一段路,拐进琳琅满目、店主们扯着嗓子吆喝的步行街,说是步行街,其实就是一条狭长古朴的街道,两排暗灰色两层砖房的一层为各类小商店。
当他们从古色古香的步行街拐角转过弯来的时候,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环境相比方才截然不同,就像以一条街隔开了两个世界一样。
那是市区直接通向邻市的一条交通大动脉,同时这片也是各类政府机构扎堆的中心,宽阔的马路两旁被一栋栋看上去就神圣不可侵犯的建筑所占据,当澹台梵音看着那一排庄严的、挂着国徽的楼宇的时候,简直难以相信这些楼宇和他们离开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商业广场是靠在一起的。
她玻璃球似的透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这地放选的真不错,就近就可以吃喝玩乐,问题是……”
背后,不知哪个中邪的哥们对着话筒应景的嗷嚎了一嗓子,音调拖得老长,山路十八弯的直接拐到了大西北,硬生生把一首歌唱的像嚎丧,也赶上那话筒质量是真好,清晰加震撼,惊得澹台梵音浑身一哆嗦,感觉这声魔音瞬间穿透了大脑皮层,星火燎原似的席卷了所有脑细胞,她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灵魂的拷问。
澹台梵音按了按被蹂躏的险些报废的耳朵,叹了口气,“看来,现在的公务员神经都够粗的,在这种环境下愣挺住没被吓出精神衰弱,着实令人佩服。”
沈兆墨笑了笑,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楼宇建成在前,商业街在后,不能说因为有了商业广场,就让政府大楼集体搬家吧。今天是周六相对热闹些,工作日时就安静多了。”
就在这时,又一声足以使天地变色的歌声从后方直插过来。
澹台梵音:“……”
她想把唱歌那人活埋了。
院子里是一片修建的跟狗啃了似的杂草坪,几株冬青正在鬼哭狼嚎的环境中顽强的生长着,面向街道的正门、长方形立体的牌子上刻有华市市公安局这几个黑体大字。澹台梵音在牌子前停下来,歪着脑袋细细扫了眼这栋钢筋水泥、跟两脚扁形插头一样中间少了一截的奇特建筑,不由得挑挑眉。
一个看上去很精干的小伙子站在门口警备室的窗口旁,向里探头正说着什么,察觉到澹台梵音和沈兆墨,便缩回脑袋好奇的上下打量。
沈兆墨出示了警官证,说明了来意,等执勤警员打电话确认一番后,他们才进去。
郭仁义、穆恒、韩清征正聚集在法医办公室,吴法医拎着新鲜出炉的化验报告,左看看、右看看,随后耸耸肩,无可奈何的将这份莫名其妙的报告扔到了一边。
没过多久,沈兆墨带着澹台梵音来到法医办公室,澹台梵音照例扛回了一大包吃的,颇有点想守着尸体开party的架势。
一见吃的,韩清征双眼立刻放光,他今儿走的急,没在包里装上足够的口粮,如今弹尽粮绝,饿得他耷拉着脑袋如同旧社会里的小白菜,凄凄惨惨、可怜巴巴的。
当然,澹台梵音没觉得他有多可怜,她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冷,觉得韩清征那目光中都淌着口水。
“头骨在哪儿?”她开门见山,随手把一大袋吃的塞给韩清征,后者高兴的就差抱着她亲上几口,急忙扒拉挑出几样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坐在椅子上埋头吃起来,跟好几天没吃饭似的。
这位爷,您至于吗?
“你要看?”吴法医有些吃惊,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口味还挺重。
澹台梵音给了他一个“当然”的眼神。
吴法医长长的“哦”了一声,转身带他们来到隔壁的解剖室,掀开解剖台上的白布,一颗白中带黄的骷髅头骨出现在银白色的台子上,同时出现的还有碎成一截截的尸体。
澹台梵音凑近了头骨,由于这次骨头比较完整,因此拼凑完后,后脑出现了一个较为光滑的圆形。
“创口很光滑啊。”
“这次比较幸运,创面算是完整,因此我推断造成死者后脑创口的凶器顶端很尖,郭队长曾提到过钉吸血鬼的木钉,东西虽然不对,但却很形象,实际上凶手所用的东西跟木钉十分相似。”
“木钉……”澹台梵音小声嘟囔,“创口直径多少?”
“大约五厘米,直径五厘米的东西那么多,范围太大,根本判断不了具体是什么。”
“吴法医,去掉皮肉之前,是否在碎片边缘取样化验?”
“我正头疼呢……”吴法医走回隔壁,再回来时手上拿着那张扔在桌角的检测报告,“这操作我就看不懂了,里面的成分每个我都知道,可凑在一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澹台梵音接过报告,眼睛跟着表格一行一行的向下移动——钙……麟……各种无机物……最后停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符号上。
“Au,金?”
吴法医苦笑一声,“百分之百纯黄金,不含一点杂质。”
“林康福的头骨上也有?”
吴法医点点头。
“黄金?”沈兆墨大吃一惊,“两名死者是被黄金制的器具杀死的?”
“金贵吧。”穆恒似笑非笑的手搭在解剖台上,“老墨,咱俩办过多少起案子了,用黄金杀人还是头一遭,哎呀,人活长了就是好,啥新鲜的都能见着,我觉得这俩人死的也算值了,世上有几个人能被黄金杀死的,他们死后都能笑出声来。”
顿时,屋内众人集体郁闷。
“肯定不是实心的黄金,那玩意谁扛得动。”跟牛反刍似的嚼个不停的韩清征从法医室探出头,“空心的也不可能,头盖很坚硬,穿透它几乎要用上吃奶的劲,外力过大容易导致外观变形,那么就不可能杀死第二个人,除非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这算是其中一种可能,我更倾向于在某种东西上镀了一层黄金。”
韩大爷难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
澹台梵音没吱声,默默的读着检验报告,眼睛扫到土壤一栏时,眉头微微皱了下。
“土壤成分不太对啊,这个成分是……”
“母质层,土层表面50-60厘米以下的土壤层,两个死者的碎裂的头骨上都有母质层土壤的成分。”
“只在头骨上,身上有吗?”
“身上没有,只在头骨,怀疑是从凶器上粘到的。”
“就是说,黄金制的凶器很可能曾被埋在很深的土层里。”沈兆墨瞥了眼分析报告。
“古墓的陪葬品?”韩清征漫不经心的问。
“不好说,虽说埋在深土中,但不一定是古墓,也可能藏东西的时候挖了个深坑也不一定。”郭仁义质疑道。
“又不是在拍电视剧。”穆恒补了一句。
沈兆墨微微仰着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面上一副思考的表情,澹台梵音从以前就觉得,这人思考事情时的表情十分迷人。
澹台梵音放下检验报告,心里把事件捋了一遍——两名死者死在曼殊岛的寺庙之内,其中一个的死状还跟传说中行脚僧惩罚恶人的方式相似,凶手使用的凶器为黄金包裹的下细上粗的柱体,而且,这个东西在杀人之前曾被埋在深土之中。
林康福死后脑袋遭到严重击打,可身体是完好无损,然而,郝军却是被分尸,显然,凶手对郝军的情感更强烈,这是为什么?在郝军的死上,寺庙并非第一现场,尸体是被分尸之后特意搬到大殿中的,说起来,林康福的死亡也有相同的疑虑,花这么大力气,凶手图什么?为了营造出大威德金刚显灵,还是寺庙本身对凶手来说意义非凡?
动机又是什么?
从现在线索来看,邱彦豪的嫌疑很大,他大概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把柄握在郝军他们手里,杀人灭口在此时是最合理的解释。
澹台梵音靠在桌边,注意力完全放在案子上,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差点把她心脏跟着震出来。
她走到法医办公室,接起电话,是袁老教授。
“丫头,刚才曼殊岛的老书记给我来电话,说是何老爷子的儿子想找你谈谈,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他了,你留意着点,别总不接不认识的号码。”
说完,他就挂上了,留下了一脸发懵的澹台梵音。
何老爷子的儿子何金元没过几分钟就打来了,应他的要求,澹台梵音离开华市警局,坐车跨了大半个城来到他经营的小卖部。
何金元一副本本分分老实人的模样,胡子拉碴的有些邋遢,个子很高,不用踩凳子只抬抬脚就能够到架子的最高层。
澹台梵音进门时他正在更换架子上的商品,一见她来,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让她坐在靠里的小桌子旁,那是他平常吃饭用的。
“对……对不住,还……还让你专门……跑一趟。”何金元说话有点结巴,每个字咬的特别使劲,似乎是想努力说快一些。
“您找我什么事?”
何金元取来一瓶饮料放在她跟前,“请……请喝……”
澹台梵音笑着道了声谢。
“我……我听我爸……我爸说您在研究……山上那座墓,我爸也告诉你了……一些关于……僧侣的……传说。”
“算是吧。”
何金元犹豫了几秒,然后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长串,澹台梵音虽然十分感激,可把这一大段断断续续的话听完,也累的够呛。
“我呀,从小就……喜欢听……听我爸将僧侣的故……故事,对大……大威德明王也……从心里……心里相信。我得先给你道……道个歉,他……他并没有全部……全部说清楚,我……我能理解,毕竟……毕竟他不想让寺庙和……和僧人背上……背上不好的名声。其实,古代,岛上那些坏人都……都是僧人亲手杀的。”
澹台梵音没有表现的很吃惊,她已经想到了。
何金元没有注意她脸上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僧人是……是代替大……大威德明王杀……杀的人,是为了……为了拯救那些恶者……恶者的灵魂,让他们不……不至于下地狱或是……或是堕入畜生道……之类的下……下一辈子受苦。”
澹台梵音听着听着,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问:“你知道僧人是怎样杀人的吗?”
“……用……用水牛角撞……撞击恶人……是为了……为了……”
“度脱……”澹台梵音喃喃自语,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僧人用的水牛角是什么模样?”
“我……我不知道……只清楚那是个宝……宝物。”
“宝物后来怎么样了?”
何金元遗憾的摇摇头,对于这点他一无所知。
澹台梵音深深呼出一口气,杀死两名被害人的凶器似乎找到了。
作者的话:这两天章节数老是搞错,已经改正过了,如果给各位阅读造成困扰,八斗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