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见308床的负责护士,大多的人都认为她很漂亮,一张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有着一种时尚、青春的美,板正的护士服没有遮挡这种美,反而衬托出种文静可爱的印象。染成深蓝色的头发从护士帽下漏出了一缕,她眼疾手快的又给塞了回去。能看出她在尽可能展示自己青春朝气,哪怕是在这疯子扎堆的精神科,也要与众不同。一双戴着美瞳的大眼睛,盯了眼前的众人几秒钟,就去看桌上的病历。
蒙猛的“特殊通道”消息灵通的赶上国家安全局,没几天就把华市金阳的手下摸了个透,郭仁义把这几人又挨个筛了一遍,大部分是些小喽喽,其中,唯一跟禹成林和邱彦豪有联系的,就是住在这家医院的前大学老师卓飞宇。
问一个疯子本身就具有挑战性,奈何还出师不利,疯子居然千年不遇的发病了,真是倒霉的时候喝点水都塞牙。
“警察同志,你们也看到了,卓飞宇的情况非常不稳定,我想不太可能跟你们见面。”护士拿起桌上的圆珠笔插进上衣口袋里,带着一丝焦急的说。
“卓飞宇经常犯病吗?”沈兆墨则心平气和的问。
“就因为不常犯,才会紧张成这样,那病人跟其他病人不同,乍看上去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然而一发病就很难能平静下来,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处于暴躁状态,所以我才说他不可能跟你们见面。你们听,已经叫了一个多小时了,连药物都压不下去。”
“我们能见主治医生吗?”郭仁义问。
护士用目光示意走廊,“他在病人那呢,得等病人稳定下来后才能过来,但……”她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你们做好心理准备,那为可不是什么善茬,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胡医生是个能让最善解人意的人都抓狂的人,他说话可不好听了。”
“没事没事!”穆恒了呵呵的笑了笑,“我们习惯说话不好听的人,我们就在这等,医生来后,麻烦您替我们说一下。”
小护士的目光在穆恒和沈兆墨之间来回转悠,脸微微发红,好像是难得碰上极品帅哥,想要看个过瘾。过了片刻,她才收回目光,细声细气的低声问了句:“他……卓飞宇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抱歉,这点不方便说,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他是什么时候住院的?”郭仁义把她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前年吧……等等,”她翻出卓飞宇的病历确认了下,“前年10月3号入院的,入院之前他已经住了大半年医院了。”
“也是精神科?”
“不是,是骨科,前年大巴车掉落山崖的事故记得吧?他就是那场事故的幸存者之一,全身多处骨折,还伴有并发症,差点没抢救过来,做了好几场手术才救回一命。后来不知为什么精神就不正常了,有可能跟头部遭受的撞击有关,就送我们这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声男性声嘶力竭的哀嚎,声音大的沈兆墨只觉耳朵里嗡嗡的。
“他发病时都这样?”穆恒掏了掏耳朵,皱眉问。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你们没见到罢了。”
说完,小护士再次凝视沈兆墨。
穆恒咧着嘴,欠揍的捅了捅沈兆墨的胸口,“即招蜂又引蝶的,你应该去学昆虫去,想要标本往那一站就得了,保证都往你身上凑。你看人小姑娘,多深情的一双眼睛啊。”
沈兆墨斜了他一眼,没吱声。
小护士这次的眼神让沈兆墨感觉有点奇怪,显然跟刚才的不一样。他不是没有接受过女孩子们崇拜的目光,而她此时的眼神、那双闪烁不定来回摆动的眼眸,他确定她隐藏了些东西。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沈兆墨开门见山的问。
小护士吃了一惊,嘴角跟着抽搐了一下。
“是不是需要医生的许可?那一会你跟我们一起……”
“就算告诉医生,他也只会点头了事,我看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护士匆忙打断沈兆墨的话,稍作停顿,接着不安的从抽屉中抽出那几张写满文字的纸,交给沈兆墨,“……我怕是我多心,可能这仅仅是病人的幻想,而且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住院的,所以……我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感觉,算是女人的第六感吧,这上边写的东西,要说是想象有点太真实,要说是真实,却又……不太靠谱……总之……还是交给你们决定吧。”
然后,她急急忙忙收拾好病历,推着盛满药的小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护士站,留下沈兆墨、郭仁义几人大眼瞪小眼。
护士给的纸在他们手上转了个圈,读完后,一群人心中百味杂陈。
那小姑娘说的对,确实感觉……不太好说。
穆恒点着日记里写的山,问沈兆墨:“曼殊岛的山?这上面的内容要是真的,这卓飞宇就是杀人了。特意去看他的是邱彦豪和禹成林?最后一个又是谁?郝军?”
郭仁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等我们见到他的骨科医生就清楚了。卓飞宇遇到大巴车事故是个意外,根据他自己写的玩意儿来看,他当时打算跑路,没成想还没跑远就险些去见阎王爷,在阎王殿里逛了一遭,醒后得了失忆症,啥也想不起来。原本,他能做一个懵懂的小白,踏踏实实过好下半辈子,但跟他一起杀人的同伙死活不肯放过他,企图赶尽杀绝……我就不明白了,人都已经什么都忘了,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威胁了,干嘛非要让他想起来?不合逻辑啊?”
“因为有必需让他想起来的理由……”沈兆墨喃喃道。
他们正讨论着,澹台梵音和韩清征来到护士办公室,他们进来的时候恰好与出去联系骨科医生的刑警擦肩而过。就那一条窄道,又赶上那名刑警心不在焉,走路不看路,结果结结实实跟澹台梵音撞了个满怀,澹台梵音踉跄后退几步,一个没站稳,手臂重重得磕在门把手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撞人的刑警愣了半天,刚要张嘴道歉,就感觉背后射来两条寒气逼人的视线,扭头一看,沈兆墨正冷冷地瞪着他。门口这位一激灵,别提有多无辜了,心说自己也不是故意的,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咋就被人恨成这样。
“对……对不住啊,刚才有点急没看路……”
澹台梵音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不要紧,您快去忙吧。”
倒霉催的刑警同志心有余悸的去看沈兆墨,接着可怜巴巴的瞧着郭仁义,“郭队,我去了……”
郭仁义没良心的憋着笑,摆摆手,“快去吧。”然后,瞥了眼沈兆墨,极为敷衍的责怪道,“沈大队长,别欺负我们家老实孩子。”
沈兆墨选择装聋作哑,专心低头检查澹台梵音的伤势。
“卓飞宇怎么样啊?能正常说话吗?”穆恒嘴角抽动,装着一本正经。
韩清征耸了耸肩,无奈的说:“人已经安静下来了,医生本来不让我们问话,澹台这小祖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跟医生单独说了那么几句,人家居然答应了,我现在严重怀疑她用了美人计。”
澹台梵音不乐意,“美你头!”
“不是吧你,神经病发病时的话能信吗?”穆恒问。
“难不成去问那一问三不知的医生?我看病人的话比他的更可信。”澹台梵音嗤之以鼻道。
所以啊,医生……以后做人长点心吧,多做点好事,要不然会被雷劈的。
正方形的房间以白色墙壁和灰色的器具装饰,相当没人情味,窗边靠墙处摆着一株多肉植物,现在成了一滩植物泥,恶心的粘在地上。窗帘被拉紧,因此无法透出的暖气笼罩整个室内,闷热的快无法呼吸。
卓飞宇非常消瘦,穿着薄薄的病号服,领子开到胸膛,掺杂尘土的头发油乎乎的覆在头上。他蜷缩在床边,腰杆却挺得很直,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床单。
澹台梵音伸手示意了下,沈兆墨和郭仁义他们便原地不动站在门口。
“卓老师,好久不见了。”澹台梵音略微弓腰,形成了一个似有似无的恭敬姿势,那种像是见到了恩师的礼貌的口气,丝毫不会觉得有何违和。
卓飞宇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转向她,轻轻点点头。
“卓老师,我来看您了。”澹台梵音小心地向前走。
卓飞宇愣愣地看着她走到床边,语调呆板的低声问:“你是……我的学生?”
“对呀,卓老师您认出我了?”
卓飞宇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你……真是我的学生?”
澹台梵音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瞟了眼地上的多肉植物泥,“老师还是这么喜欢绿色植物啊,当年您在办公室里养了好多,不光有多肉,还有绿萝、富贵竹等等,长得茂盛的不得了,叶子都顶到天花板了,同学们私下里都在调侃,说进您的办公室就跟进亚马逊丛林似的,害怕虫子的女生都避之不及,我也曾被一条毛毛虫硬生生的给吓跑过。”
卓飞宇嘴角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师,您还好吧?刚才……”
卓飞宇一顿,“你刚才就来了啊……吓着你了吧?”
“没事的老师,您别在意,我更担心您的身体。”
“我?我……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
“不会的。”
“我好不了了……”
“老师,您别这么说。”
澹台梵音坐在床尾,对此卓飞宇没有很大的反应。
“您知道吗?一知道您出事,我就立刻飞奔回来了,我一直跟着导师在外面做研究,说来也倒霉,那里通讯信号啥的都不行,我在那里憋了一年多才出来,都快成野人了,我是出来才得知的消息。”
“……研究在什么地方?”
澹台梵音语调放低,凝视着他的脸,缓缓说:“曼殊岛的……大威德明王庙……”
卓飞宇突然显得不安,畏惧地看着她。
“曼殊岛就在华市不远处,那座庙是唐朝的建筑,而大威德明王的神像听说还是当年僧人亲手雕刻的,只不过颜色都掉了,都看不……”
“不行!你不能进去!绝不能进去!”卓飞宇用双手环抱膝盖,头摇的像拨浪鼓,“那里不行,那里……他们会杀死你的。”
下一刻,他猛地从床边爬过来,像一只硕大的蜘蛛,随即双手扒住澹台梵音的肩膀,指甲深深嵌在她胳膊里,眼睛瞪得溜圆,模样十分瘆人,“孩子,听话!你绝不能再去,要是让他们知道,会……一定会杀了你的,就像……就像杀死那个人一样,太可怕了!他们已经丧心病狂了!”
沈兆墨紧握拳头,忍下要立刻冲过去的冲动。
澹台梵音忍着疼问:“谁要杀我?那不过是个寺庙啊?”
“他们会……那三个男人会,他们……逼我杀人,然后……埋了起来……是他们把我弄成这样的,是他们诅咒我,你绝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
“好!好!我不去!”澹台梵音安慰道,“再也不去了……可为什么说他们在诅咒您啊?”
卓飞宇没回答,眼神慢慢移动,落在了床头橱的抽屉上。
澹台梵音挣脱开他的双手,过去拉开抽屉。里面基本没东西,只有几张纸,一支笔,还有就是一个红色的护身符。
她打开护身符,手指夹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展开来,上面画的正是大威德金刚。
“啊!”就在这时,门口的小护士发出尖叫。
因为卓飞宇突然从床上窜起来,朝澹台梵音扑过来。
“就是你吧,威胁我!我不会让你杀我的!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变成这个样子!”
卓飞宇大声咆哮,吐沫星子横飞,他掐住澹台梵音的脖子,跟她一起摔在地上,医生和沈兆墨慌忙上前拖开卓飞宇,把澹台梵音从他身子下拉出来。
“镇静剂!快点!”医生叫醒呆立在旁的护士,后者急忙从后面的小推车上拿起镇静剂和注射器,跑过去。
过了半晌,药物发挥起了作用,卓飞宇双眼变得迷离,全身瘫在床上,很快昏睡了过去。
医生走回护士站,没好气的对捂着脖子的澹台梵音嚷嚷道:“自作聪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要是没我在,你早就死了知不知道!”
澹台梵音整理好头发和衣服,语气里满是讽刺,“是啊,如果医生你有点职业操守,按时了解病人的情况的话,我也不用冒这个险。”
医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韩清征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说起来还没问呢,今天他为什么会犯病?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吗?”
“是这个,”另一个护士举着份快递,签收日是今天,她完全不理会医生投来的责难的目光,说道,“收件人写的是卓飞宇,我检查过内容,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给他了,没想到他才看了两页就发狂了。”
沈兆墨道了声谢,接过来,拿出里面的东西,还是一些纸,他又翻到正面,随后,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叠用铅笔画的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