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梵音还没反应过来,史艳已经冲过来把她撞到,厚重的大衣包裹住的臃肿的身影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被拉的异常的长,感觉格外诡异。脚上的鞋沾满了泥水,折皱向上卷起的袖口被泥土和血迹染成暗红发黑的颜色。她保持着歪头的姿势,一只手缓慢的、如同2倍慢速的拿出一把粘有血的刀,抵在齐徳一的脖子上,她蹲在他身旁,笑得灿烂无比,昏暗之中,这种笑使澹台梵音寒毛直竖。
“你……”澹台梵音意识到自己必需先救齐徳一,趁着这位大画家还有口气儿。于是按捺住心中所有的急躁与疑惑,努力冷静下来,“现在这种状况,你没必要杀他了吧。”
“为什么?”史艳语气轻快的问。
“你杀他的理由无非是怕自己暴露,可现在这座山已经被警察包围了,你是跑不掉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杀他?”
“不然为了什么?”
“是大威德明王,它不允许他活着,它告诉我这个人必须死,所以我也没办法,对不住了。”
齐徳一艰难的抬起头,嗓子里发出几乎绝望的呻吟,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史艳举起刀,澹台梵音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阻止,刀就朝着他的肩膀上猛扎下去,齐徳一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无力的惨叫一声。
澹台梵音浑身一激灵,差点也跟着叫起来。
史艳微笑着,眼中毫无感情的看着像条虫子般被自己捏在手里齐徳一,随后,看了看表情凝重、额头冒汗的澹台梵音,再次扭曲的笑起来。
澹台梵音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瞎跑的坏毛病,要是沈兆墨或是穆恒在这儿,估计就不会这样被动了。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史艳确实如自己推测的那样患有妄想症,如此……应该能有转机……
“他没有犯任何过错,虽然人自负了点,可本质上算是个好人,将来也不太会干出出格的事。”她必须把史艳的注意力从“必须杀死齐徳一”上引开。
史艳看了齐徳一眼,“确实……满打满算,算个好人,可我应该履行我的职责,把那些潜在的、未来会给人们降下巨大灾祸的恶徒除掉。”
“我知道。”澹台梵音尽量语气放慢,“怖畏金刚的秘术,目的为度脱恶人,让他们邪恶的灵魂经文殊菩萨净化后,得到重生,再次为人,否则,他们就会落到畜生道或是饿鬼道,甚至落入地狱,这就是你杀害邱彦豪他们的目的,为了救他们?”
听到澹台梵音这样说,史艳的笑得更加灿烂了,“既然明白,你就不应该拦着我。”
“杀死无罪之人,你自己就会变成有罪的了!”澹台梵音大声质问道。
“……你当他真是无辜的吗?他欺骗了大威德明王,他可能是一时兴起,在我面前发誓会成为大威德明王的信徒,可转眼就把我送的明王像扔在了墙角,这不是欺骗这是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史艳又将拔出的刀插在齐徳一肩膀的同一个伤口上,刀柄用力一转,齐徳一痛苦的扭动身体,鲜血飞溅而出,喷在了史艳的脸上。
该死!澹台梵音心中暗骂,这女人的动作太快了。
“就因为他有罪,所以我可以杀他!”
澹台梵音的面孔藏在手电筒照不到的暗处,锐利凛冽的目光透着黑的发亮的眸子射在史艳的身上,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裤腿,犹豫了片刻后,竟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根本不是什么信徒!大威德……明王是文殊菩萨的额面相,但仍旧是普度众生的神明,佛家以慈悲为怀,大威德明王也不例外,它定会饶恕齐徳一。”
史艳一时没习惯她这种转变,因此稍微愣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常态,“我想你是搞错了吧,难不成你也能听到明王的声音?我从小就是特别的,我一出生时爸妈就知道了,他们敬畏我,所以才跟我保持着距离。菩萨会以各种形态降临在世间,可能是个普通的男人或女人,可能是残疾人,可能是那些娱乐场所的女子,还可能是潜心修行的僧人,而我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就是大威德明王的分身。”
得,这位比想象中病的还重,澹台梵音不由得在心里叫苦。
“就因如此,你便有权利决定人们的死亡?”
“就是这么回事。”史艳自豪的笑着点点头,“我呀,不会杀无罪之人。”
“李康福和郝军我能理解,他俩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邱彦豪呢?他犯什么事了?”澹台梵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有让史艳没完没了的说才能争取足够的时间,剩下的就是祈求沈兆墨他们尽快发现这地方。
“你不知道?你跟那些警察不是一伙的吗?”
澹台梵音眼睛扫了她一眼,皱眉道:“我是个学者,研究大威德明王才是我的正事,就算跟警察的关系再好,人家也不能走哪儿都带着我吧,而且案子的内幕禁止向外人透露,这是规定。”
“是这样……”史艳半信半疑。
“你声称明王分身,想必邱彦豪也有必须要死的理由,作为大威德明王的研究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还是说,你滥杀无辜?”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史艳漫不经心的说,“我会告诉你,只因为你跟我一样富有敬畏之心,这是我对待同伴的应有态度。”她手上的刀按在伤口旁,慢慢上升到齐徳一面颊,嘴里则慢条斯理的讲着,“我也是在这座岛上出生的,后来不得已跟着父母搬走。只要我陪林康福回家,晚上就会在他睡后上寺庙祭拜,当夜晚来临、四周安静时,明王才会跟我说话。他们杀人的那天,我也因为这个原因上山,然后……我躲在下坡的一处草丛里,亲眼看着他们残杀了那个男人,又看见他们将尸体埋进僧冢……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杀了他们,杀业是大罪,更何况玷污神明、叨扰逝者,每一项都不可饶恕。”
史艳手上的刀子毫不松懈,澹台梵音凝视着刀刃,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别这么紧张,我暂时不会杀他,你该知道,惩罚罪人需要进入深层冥想,必须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
“既然如此。”澹台梵音谨慎提出,“用衣服给他捂住伤口吧,不然等会你要杀的就是具尸体,而他的灵魂永远得不到救赎。”
史艳犹豫了几秒,低声哼了一声,伸手将澹台梵音的衣服捂在齐徳一的伤口上,由于疼痛,齐徳一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澹台梵音慢慢走近了些,余光瞧着屋外的动静。
“简单,我认识郝军啊。”
“这关郝军什么事?”
史艳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可不能小看郝军啊!”她一边笑一边说,“他同样是个杀人犯。他们几个埋了尸体后,为了不引起怀疑,于是分散开下山。在半山腰时,郝军从旁冲了出来,和那个叫禹成林的合伙杀死了他们一个同伴。”
是鲁昌!这个禹成林死到临头还在扯谎,这么看来,他跟郝军杀死鲁昌,私吞了他手里的货物,再谎称他失踪,如此便可以将所有罪名都按在鲁昌的头上,哪怕金阳问责下来,他们也不怕。而且一个死人,就算找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找到。
好深的一步棋,禹成林算的够狠的。
“所以我才说他们都该死,杀人他们都敢,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在他们变得更加恐怖之前,我必须要阻止。”
“这样看来……是有些道理。”
“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
“等等!”澹台梵音急忙出声,“什么叫我都知道了,除了你目睹了两场谋杀外,我什么都不知道,比如……冤有头债有主,郝军、邱彦豪他们犯了杀业,你杀他们就是,为什么要牵连你丈夫?”
“牵连?你太抬举林康福了,如果我告诉你,他跟郝军他们是一伙的,你还会怪我杀了他吗?当然,他加入邱彦豪那个组织是后来的事。”
“林康福知道邱彦豪他们杀了人?也知道郝军杀了人?”
“八九不离十吧。其实,他是不是跟邱彦豪一伙儿,跟我杀他没多大关系,即使他此时没犯大恶,早晚有一天会变成无恶不作的罪人。不过,我还是念了点夫妻情分,给他留了个全尸。”
“你行凶的凶器是棺材里的黄金面具?你是怎么面具的,何老爷子应该没跟人讲过吧?”
“我不太喜欢凶器这个词。”
澹台梵音翻了个白眼,“我也不喜欢,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跟何金元从小长大,小孩子之间讲的胡话可能他不记得了,但我却永远忘不了,这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现在想来,我的使命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从我无意间得知黄金面具开始,上天让我用它普度众生。”
曲解的够厉害的……
“你挖出的面具、还有坟墓中的尸体,如今在哪儿?”
“面具当然被我小心保管起来了,至于尸体……你自己猜猜吧。”
澹台梵音沉默了半晌,她足够聪明到将不利的形式一点点的变得有利,至少可以保证齐徳一不再受到进一步伤害……这些,她办得到,不过再这样拖下去,史艳早晚会察觉自己的意图,是该继续跟她聊下去,还是找机会,抢过她手里的刀。
澹台梵音呼吸平稳,看着史艳恶作剧般拿着刀在齐徳一身上游走。
“你难道不害怕吗?杀死他们时,剁碎他们时,一点都没感觉到恐惧?”
史艳仿佛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似的,微微一侧头,耸了耸肩,“不是我切的哦,是大威德明王赐予我的力量,它让我无所畏惧。我杀人时有种飘飘然的奇妙感,感觉大威德明王就在我跟前,它握住我的手,用我的手惩罚了罪人,让黄金色的牛角穿透他们的头颅,让他们如秘术中所说的一样,成为碎末,这样,这些人的灵魂才能被文殊菩萨带去极乐世界。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在做好事。”
澹台梵音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重,她不了解史艳究竟是怎样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她明白,对史艳而言,自己杀害有罪之人、即使过程多残忍都是神圣的、是幸福的,而残杀无罪之人则是罪恶的,是可憎的,她有着属于自己的法则、自己的逻辑。
不对,这个逻辑……或许不仅仅只有她有……
“宋大海……”澹台梵音问出最后一个在意的问题,“你杀死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也该死吗?”
史艳看着澹台梵音微微低下头,最后略带怜悯地笑笑,“我不能让他妨碍我,都是无可奈何……”
“你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不要再杀第二个了,齐徳一再怎么有罪,却绝不是杀孽,没必要制裁他,听着——”
史艳举起刀子,狠狠扎下,或许澹台梵音一番话产生了点束缚的力量,史艳的刀下的慢了些,澹台梵音看到机会,立刻狂奔到齐徳一身旁,一手抓住史艳的手腕,另一只手鬼使神差般握住了刀子,鲜血伴着阵阵刺痛一起窜了上来。
“放手吧,我不想连你都杀。”史艳转动手中的刀,澹台梵音疼的快要晕过去了。
澹台梵音忍着疼,她终于透过窗户看到了手电筒的光芒,听到了众人凌乱的脚步声,心里深深地松了口气。
“已经够了……”澹台梵音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覆在史艳握着刀子的手上,“你惩罚的够多了……你让罪大恶极的人受到了极刑,成功的避免了更大灾难的发生,拯救了误入歧途的可怜灵魂,你做得很好……”
史艳顺势将刀拔了出来,然后望着澹台梵音,惨白、沾着泥土的脸上残留着让人感到不安的……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