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块头这种已经判了死刑等待执行的罪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澹台梵音原本只想试试,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满心的疑惑等到见到大块头时才得到了解答。
大块头比之前瘦了许多,没那种不可一世的威慑力,就像缩水了一样,不过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那些充足的精神在看到澹台梵音的一瞬间更上一层楼,整个人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笑个不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澹台梵音却不敢在他身上期待这种人性本能。
大块头冲她笑个没完,嘴角往上都快咧到耳根子后了,澹台梵音不知道他为何要笑,反正她看完,心里更加不舒服。
“还记得我吗?”
她露出一副不好招惹又冷冰冰的脸。
大块头咧着嘴,“当然记得,小美人,詹毅黔那杂种的心肝宝贝,他迷你迷的不行,最后把我都看馋了,都想……嘿嘿,尝尝你的味道。可惜呀,他一张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被你和你的警察朋友们送进来还丢了命……小美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呢?”
澹台梵音面无表情。
“按说我跟詹毅黔没什么交集,偶尔见着也不打招呼,就这我都看不下去,想替他打抱不平,你竟连眉头都不皱。”大块头拿眼打量了她一番,“……别说,你还真够味,难怪连‘思想者’都对你念念不忘……哦对了,我都忘了,他也死了。小美人,跟我说说他怎么死的?”
“毒死。”澹台梵音语气冷淡的说,“被特制的毒药毒死,毒药的来源想必你比我清楚。”
大块头双手交缠在一起,抖着腿,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到惋惜,“我是没想到啊,那个人也会失宠,他可是最受老板喜爱、也是重用的,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误,就没了小命……怪可怜的。”
澹台梵音冷哼一声,“没想到你竟有同情心,怎么,听到他死了你难过?”
大块头愣了愣,突然大声笑开,身后的狱警立刻出言阻止,他才勉强的收回笑声,“难过……我他娘的难过个屁,那家伙自己命短,把老板交代的事搞砸了,死了算便宜他了,小美人,我可不是啥圣人。”
是,澹台梵音也感到不太可能。
大块头注视了她片刻,“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叙旧的吧?那我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受宠若惊啊。”
“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想问你。”澹台梵音语气平淡,没有过多的把自己的不悦表现出来。
“王桑死了,你怀疑跟老板有关,所以特意过来确认……唉唉,你别这种眼神看我,咱国内的监狱还是很人道的,就算是死刑犯也有看报纸、看新闻的权利,我知道也就很正常不是吗?好了,为什么你会怀疑跟老板有关?”
“难道不是吗?”澹台梵音反问。
大块头猥琐的舔舔嘴唇,呲着牙笑着,“从风格上来看,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喜欢通过耍些小手段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没错,确实像。可他想干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们那里的规定你也清楚,讲究互不干涉,你如果打算从我嘴里撬出些东西,怕是打错算盘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都快死了,还有保密的必要吗?被老板杀死跟被政府杀死有区别吗?”说着,他冲澹台梵音挤了挤眼。
“有,至少枪决能让你死的痛快些。”澹台梵音随口说,“直接问你那人的姓名估计你还会说不知道,我就换个问题吧,赛家的事件、何大勇夫妻俩的事件你肯定听说了,操控他们的是不是你口中的人?”
“百分之……八九十是他。”大块头饶有兴趣的吐出一句,“他就擅长这个,让人相互残杀。”
“研究‘重生’计划、用基因体外重组技术复活已死生命的人也是他?”
大块头歪头想了想,“这我就不敢保证了,估计差不多吧,老板要找人的话,他是最佳人选。”
澹台梵音一挑眉,“你知道这个研究?”
“了解个大概而已,我听到时它还只是个轮廓,而如今……嘿嘿嘿,其实我还挺期待的,人造人是个什么模样。基因为同一种的话,那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如果在重组的过程中再添加或是减少某样东西,会怎么样?会产生出什么样的人……产生出什么样的东西?你不好奇?”
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几乎要撕裂她的心脏,她似乎在某一瞬间感受不到身体血液的流动,眼前隔着玻璃的杀人犯,这个马上就要被执行死刑的死囚,百分之百下地狱的罪人,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让人毛骨悚然的假设……
澹台梵音打了个冷颤,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定了定神才开口问:“你口中的人……你的老板,从一开始培养黄金百合提炼新型僵尸病毒,到‘重生’实验,还有操控这么些人有意识无意识的替他卖命,好像他只是单纯的对人这种生命体感兴趣一样……他的目的是什么?”
大块头嘲讽似的边轻轻敲击着桌面边说:“老板的目的从不让我们这些工具知道,况且我们也不想知道,听命行事就行。‘思想者’没告诉过你吗?”他指着自己的头,“我们这……都坏了,虽然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但损坏程度是一样。我们没有心,没有道德良心之类的枷锁,及时行乐,不受束缚,逍遥快活,想杀谁就杀谁……说到这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当初你想杀的目标是谁?我杀了学校里倆小崽子,平常就看他不顺眼。”
澹台梵音皱紧了眉头,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攥成一团。
“经过老板改造后的人,要么死,要么疯,要么跟我一样成为工具,而你却创造了第四种可能,疯了居然又好了。”大块头将冷酷且满是坑的脸贴近玻璃,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你心中有残杀的欲望,你没必要否认,你曾‘坏过’就是最好的证明,可老板的实验从来不会出错误,至少在你出现前是这样,所以你成为了异类。小心点吧,老板对你很感兴趣。”
“你们老板是谁?”澹台梵音明显压抑着火气。
大块头耸耸肩,手放在唇边做出个拉上的动作。
澹台梵音冷笑,“不是说没必要保密了吗?”
“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还是有区别的,不怕死跟找死是完全两回是。”大块头打了个哈欠,“半导体研究室的那场火,还有王桑的死……我能猜到的是,那孙子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大概是那个计划被老板叫停。他会杀死所有知道内情的人,清理任何会被怀疑的地方。那个王桑就是其中一个,虽然被枪毙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可万一是个终身监禁呢?真正下手杀人的可是他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实施的谋杀对不对?换言之,他可能死不了,而这是那孙子绝不能允许的,他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老板。我还可以告诉你,公安系统中的内鬼已经被列为清理对象了,其实想想就能意识到,王桑的死势必借用了内鬼之手,警察肯定要组成调查组进行调查,这么大个定时炸弹,能不尽快清除吗?不是弄哑了它,就是让它爆炸,顺道再捎上几个碍事的警察。所以啊,想知道谁是内鬼很容易,谁死了谁就是。”
澹台梵音不打算再跟他废话,起身就要离开,脚刚踏出去就又被他从身后叫住,澹台梵音回过头,一脸的不耐烦。
大块头抽了抽鼻子,像犯烟瘾似的咳嗽了两声,意味深长的开口:“最后忠告,你最好请你的警察好朋友查查,赛家最近少了些什么。”
澹台梵音斜眼瞧他,“刚才还说惜命,多活一天是一天不肯多说,下一秒却叽里咕噜说个没完,这回又让我们去查赛家,你玩的什么把戏?”
“我乐意!老板不行,不见得那孙子不能说,我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正好送来陪陪我。”
“陪你下地狱?”
大块头放声大笑——
“那大块头说,谁死谁就是内鬼?行啊,那咱们什么也不用做了,干等着吧。这帮吃里扒外王八蛋逮着了也不一定会反省,不如杀了一了百了,还为节省国家资源,咱也眼不见心不烦。”夏晴坐在沈兆墨家的沙发上,身体软绵绵的陷在里面,更像山大王了,“我看啊,也甭折腾查什么案了,趁早放手让他们自个打去吧,咱就做个渔翁等着收最后的利就行,反正两边都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死了最好,一想到还得出手救他们我就来气。”
澹台梵音蜷腿缩在沙发一角,手肘撑着沙发扶手手腕抵着头,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像是在睡着与清醒之间来回游走,膝盖上搭着一条毛毯,毛毯上还沾着一大堆甘比诺留下的长毛。
夏晴、穆恒、还有秦壬围在茶几两旁,沈兆墨坐在澹台梵音身旁,手里削着苹果。缺席的周延依旧是老问题,家里闺女生病,好爸爸无法一心二用,只得暂时告别战场回家去照顾孩子,
由于调查组有一下没一下的干涉,不到一天的时间,重案组的各位成员就让这天杀的小组逼的直骂娘。每个人都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张耀东的手下一个个还跟幽灵似的冷不丁从拐角冒出头来吓人一跟头,心脏不好的险些去见马克思,调查速度更是被拖得慢的不行。
沈兆墨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家贡献出来做临时根据地。
“赛家我在结案后查过。”穆恒说,“赛叶强在出院后曾移动过一大笔钱,从他名下的一个银行移到另一个银行,一天以后钱以装修的名义被划走,赛家少点什么……难不成就是那些钱?”
夏晴拿起个没削皮的苹果咬了一口,“他说你就信啊,指不定是涮我们。”
沈兆墨用水果刀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里,递给澹台梵音,“王桑的死最大嫌疑人一个是医院的医生或护士,另外一个是看守所里的民警、同寝室的犯人、看守所的医生。厨师不太可能,即便有机会做菜时动手脚,但无法保证做过手脚的那份一定会送到王桑手里,因此一定是能够接近王桑,让他吃下带着病毒食物的人,又或者……他原本没病,装作有病被送到医院,然后在医院被人下的手。”
“医生的信息给我看看行吗?”澹台梵音放下苹果问。
秦壬点开电脑,翻出记录医生信息的文件夹,随后推到她面前。
澹台梵音快速浏览着照片,没过多久,手指就在一张照片上停住了,她盯着屏幕上的人,脑中不愿回想的记忆被悄然唤醒。
是他……
“我想……协助护工转移王桑的就是这个人……”她指着屏幕上的人说道。
“凭啥?女性的直觉?”夏晴瞪大了眼睛,“我咋就没有呢?”
澹台梵音没说话,默默的看了沈兆墨一眼。
“先去查吧,确定了再说,等时机成熟时会告诉你们的。”沈兆墨故作神秘道,“同志们加油啊,咱们能否熬过去、取得革命性胜利就靠你们了。”
屋内各位:“……”
晚饭过后,穆恒他们才离开,沈兆墨弯着腰收拾着桌上的果皮,没抬头,缓缓地问:“刚才的医生,你认识?”
澹台梵音苦涩的笑了一声,“认识,还非常熟呢,他就是当年我外祖父住院时的主治医生,也就是判断我是否‘合格’的监视人。”
手中的刀猛地落在地上,沈兆墨回过身吃惊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