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在失望与挫败中度过,搜索宁医生的行动没有丝毫结果,对杀手的询问也停滞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上,本以为一个犯罪组织培养出的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货,没想到竟还有几个硬骨头,知道的了解他们是无恶不赦的恶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蹦出来的革命战士。
“从另一个角度看,说他们是战士也不为过,毕竟洗过脑了。”沈兆墨还记得澹台梵音昨晚临走之前说的话,“他们在心理上依赖幕后的老板,这种心态往往很复杂,我想崇拜与感恩占了大多数,那些人把他的命令视为绝对,不会对他的行为产生质疑,说白了,就像是古代贵族豢养的死士,拥有对主人独一无二的忠诚。将主人置身于危险中的事他们做不到,也不会让其他人得逞。从杀手死不开口的态度上能推断,他们的头在操控手下上动了不少脑筋,不是以武力、名利这些东西作为诱饵或威胁,而是打心理战,让‘工具’心甘情愿为自所用——这样的人,要比只懂威逼利诱的人更加可怕。”
险些去阎王殿报到、差不多算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的大块头,在清醒后交代出不少东西。据他所知,宁医生全名叫宁飞,多大不知道,毕业于美国贝勒大学医学院,神经科学博士。他一毕业就回了国,在国内各个城市工作过,似乎都是老板的意思,去年再度回来舜市,被舜大医学院聘请,后来成了警官医院的神经科专家,再后来混入了监狱。组织里的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所以宁飞混进监狱的目的是什么大块头并不清楚,不过他判断,宁飞这次回来肯定不单单协助吴硕杀他还有王桑,估计还有更大的一票在后头。
秦壬找到了宁飞的背景资料,简直完美的无懈可击,出生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学习优异,参加各类比赛,拿了一堆足以够两个人玩大富翁的奖状,他性格很好因此人缘很不错,跟谁都聊得来,初中和高中报送,大学拿的奖学金,一路顺顺利利读到博士。这程度,已经不能用“别人家的孩子”来形容,穆恒形容“宁飞拥有一个被老天爱惨了的灵魂”,这运气已经不是常人能够匹敌的。
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老杨牺牲的悲痛中,秦壬情绪失控了好几次,他是他们中跟老杨关系最好的,俩人算得上忘年交。夏晴则好几次想冲到看守所揍人,被拦住后,心中的悲愤一时发泄不出去,便对着桌子上的摆设一通摔打,沈兆墨没辙了,只好把小邢医生请了过来。
又是一个不眠夜,破晓的晨光刚刚洒向都市,沈兆墨就爬起来再次提审吴硕,陪同的改成了周延,因为穆恒和夏晴都有把这孙子提前正法的危险。同时,秦壬打出厚厚一叠报告,跟夏晴一起迎着朝阳跑去侯局家要签字。穆恒的任务更重,他负责接待老杨的家人,照顾哭晕了好几次的孤儿寡母。
有人说伤口需要时间去愈合,可对于没有时间去愈合的伤口又该如何?
怕是,要疼的肝肠寸断……
澹台梵音的生物钟从来没在早晨7点前起过作用,不过今天却是凌晨5点就把她叫醒了,她伸了伸懒腰,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走到洗手间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下,对着镜子研究了半天干燥的皮肤和眼下的黑眼圈,总觉得自己狼狈的不太像话。
门口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没两秒,飘来一股早饭的香味,桑梦书探头瞥了她一眼,“让你别跟这陪我,后悔了吧,你瞅瞅你那张脸还有人样吗,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皮肤都比你光滑。”
“没事,我年轻,恢复的快。”澹台梵音无奈的一笑,“再说就是回了家也未必睡得着,还不如留在这帮你。”
“沈队长那边呢?”
澹台梵音顿了顿,“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机器都调试好了吧?”
桑梦书喝了口豆浆,砸吧砸吧嘴,“都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一天就能做完,这些是我新进的设备,精准度非常好,特别是对大脑的神经电活动检测。”她把一碗豆腐脑推到澹台梵音跟前,“你对的推测有信心吗?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有点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澹台梵音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嘴里,“宛玉与史艳的结果足以说明一切,这次仅仅是让结论更扎实一些,这些将来都要作为证据,让人挑出错来,咱不就白忙活了。”
桑梦书默默的扒鸡蛋皮,好像在想些什么,把好好的鸡蛋生生抠成了蜂窝,跟狗啃的似的,看了就倒胃。
澹台梵音抬眼瞧了她一眼,瞬即又低下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弟弟的情况确实也是其中之一,凭这起诉或许能挽回一点名声,但……咱没证据,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人证,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
她说不下去了。
就算找到,你弟弟杀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弑亲的罪名永远无法抹去……
“我知道,都懂……”桑梦书把鸡蛋扔进豆浆里,几乎是哽咽着说。
几个小时后,沈兆墨率领着一众人护送大块头、吴硕、还有杀手来到舜大附属医院。
一些早起的路人忍不住侧头打量,有几个交头接耳的正嘀咕,“这么大阵仗,车上坐的什么人啊?别是哪国的总理大臣来医院参观。”
“参观个屁!你家总理大臣坐囚车啊,你没看那里面的都戴着手铐呢,指不定是哪个犯人生病了。”
“什么样的犯人,这么多人看着?”
“我哪知道,杀人犯呗,咱这地也不知这么了,这两天一直不安生,三天两头死人。”
为了避免继续被围观,沈兆墨果断选择一条小巷,绕了点路,到达新建的脑科检测室。澹台梵音和桑梦书正在里面等着,特意赶来的韩清征一瞅见见大块头,脸色“唰”的一下就阴下来,他好哥们的死跟这货铁定脱不了干系。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沈兆墨开口问:“谁先开始?”
桑梦书给身旁两个助手一个眼色,助手们立刻点点头,引领押解大块头和杀手的刑警们去旁边两个房间。
“机器一共三台,能同时进行,节省时间。”桑梦书简洁明了的解释道。
三个罪恶深重的人被绑在雪白的机器上,头上是如摩托车头盔似的脑电波勘察器,脚下是如太空舱一样的设备,仪器启动后,身下的板子慢慢推进“太空舱”,“太空舱”内侧上方安装了屏幕,屏幕上放着许多照片和视频,他们待了大约二十分钟,再慢慢的退出来,歇两分钟后再推进去,反复进行了五次才结束。
“行了,人可以送回去,你们留下等结果。”桑梦书说。
由于吴硕一开口,便能使人有杀人的冲动,所以沈兆墨禁止他说话,杀手依旧扬着脖子一副“老子就不说”的熊样,只有大块头心态好的不得了,从见到检测仪开始就跟个看见新玩具的孩子似的,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时不时发出点异样的感慨。
“你们要查什么?”大块头摆出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查你是怎么疯的。”桑梦书冷冷回答。
沈兆墨挥了挥手,让人赶紧把三人带回去,并嘱咐一定要小心,虽然同事们都带着枪,不过……
老杨的悲剧绝不能再上演。
澹台梵音不由自主的对上沈兆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低声说:“我们需要一个小时分析结果,隔壁有张沙发,你先去睡一会儿。”
沈兆墨没吭声,微微点了点头,这一刻,长时间忍耐的疲惫突然肆无忌惮的一起涌上来,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被领着走到隔壁屋,被扶着躺下,沈兆墨像是在看电影一样一点实感都没有。澹台梵音把早上自己盖的毯子搭在他身上,俯下身亲了下他的额头,关门出去。
介于花大把时间等待分析结果为常态,因此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休息的地方,其余四人,澹台梵音挨个劝说,没多久,她周围就隐约传来阵阵鼾声。
沈兆墨睡的非常沉,感觉自己始终悬在高空,手臂上猛然间的拍打让他浑身颤抖,然后在一瞬间,身体急速下坠——他猛地睁开眼睛,澹台梵音把手放在他肩膀,轻轻地又拍了几下。
他感到天灵盖一阵刺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难受的再次闭上眼,“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澹台梵音扶他坐起,“跟我想的差不多。”
沈兆墨仿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补了一觉的五人集中在最大的检测室,秦壬找了地方坐下,将大块头他们的检验结果拷贝一份存在自己的电脑里。
“我们对比了三个人的脑电波,”桑梦书说,“他们的大脑显然被动了手脚,大块头和吴硕的脑电波虽然异常,但怎么说呢……异常的和正常的产生种微妙的平衡,平常时,人看起来没有毛病,杀手的波动却恰恰相反,随时会失控。”
夏晴干眨巴眨巴眼,“大脑被动了手脚?”
澹台梵音和桑梦书面面相觑,澹台梵音深吸一口气,用极简练的语言大体解释了下次声波刺激大脑神经传递、从而人为创造人格障碍的假设,同时巧妙的她省去了自己那部分。
顷刻间,除了早已知晓的沈兆墨,其他四人全部目瞪口呆。
“苍天啊……人活长了啥都能碰到……”穆恒愣愣地张着大嘴。
“大块头和吴硕的脑子、边缘系统、脑干还有一部分的下丘脑的神经电波活动不正常,有很严重的受损,简单来说,大块头没有同情、怜悯、怜爱等等类型的情感,相反,愤怒值很高、施虐、嗜杀之类的负面情绪会时常出现,从来回几次实验的数值波动来推测,他这种异常的神经电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杀手的情况则不同,他这部分的神经电波数高的吓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增长到令人咋舌的程度,应该是成年后被强硬篡改的结果。”
秦壬抓了抓睡的蓬松的头发,手指虽然在一时不停的敲打键盘记录,神情却越来越茫然,“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脑子坏掉了。”
“区别很大。”澹台梵音抄起桌子上的人脑模型,“前两者的脑子是在幼年花时间一点一点的去影响的,讲究循序渐进,每次可能只接受一定量的次声波,就像慢性中毒,伤身却不立即致命,所以即使神经受到了次声波的伤害,大脑也不会立刻崩坏,。可杀手的情况正相反,他或许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强大次声波的干扰,造成严重的神经传递系统紊乱,野蛮且暴力地干扰神经电活动,那架势恨不得使人一天就创造出人格障碍来。”
夏晴喃喃说:“……这样人会疯吧?”
“当然会疯。”澹台梵音说得斩钉截铁,“可能一年,可能半年,看大脑损伤的情况,最后会彻底崩溃……就算曼殊岛的史艳一样。”
沈兆墨一惊,“史艳?你给她也做了?”
桑梦书代替回答:“史艳检验出的数值跟那名杀手的十分接近,我还检查了宛玉,就是那个自诩教授的女人,她的大脑则与吴硕和大块头相似。”
沈兆墨低头思考,“幕后老板在做两种实验,还是两个人、两种实验。”
“我倾向于第二个,像是那位企图抢夺老板位子的野心家,摒弃了以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换了个简单粗暴的。”
“他想干什么?”
“推翻政权没有上战杀敌的士兵怎么行,或许他还在向老板示威——‘你瞧,我制作的怪物把你的怪物都杀死了’之类的。”
夏晴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桌子挣扎着向外移了五寸,“妈的!”。
澹台梵音感到有点闷,走到窗前拉开窗户,瞬即向外眺望,在她打开窗户的同时,楼斜后方的街道一旁,一辆黑色SUV突然发动,随后缓缓地向拥挤的车流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