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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帆负责七楼治安。这儿是浴池,无论桑拿按摩,还是找小姐,都是两厢情愿的事。不会发生啥磨擦。就是有不逞之徒来找茬,他也能摆平。他每天在七楼走来走去,自己都觉得无聊。觉得吴总一月白给自己一万块钱,心里有愧。他没事就想小妹。一想起小妹,心情就不好。想立马找到表姐洪叶。
一般情况下,见不到吴总。他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这层楼里,年轻女人很多。来来往往,穿着很露,大部分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名字也是假的。从内心里,他看不起她们,但不流露脸上。他明白,人生各有选择。
没事时,他去八楼找方少雄聊天。他们在休息室里,谈天论地。
方少雄说:“天天这样,一月一万元,我有点虚。”
万石帆说“吴总是何等聪明人,他会干赔本生意?方哥,我们安定了,得找表姐的下落。”
方少雄说:“光凭一张照片,很难找。”
万石帆说:“我也愁。”
方少雄说:“我们来这两月多了,找人的事没有一点进展。好在有了稳定的工作,但干的又不踏实,心里总悬悬的。”
万石帆说:“我在广州干时,起初,心里也是悬悬的。后来习惯了,日子也就一天天过下来了。现在,我们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方少雄说:“也只能这样。”他一想到自己的恋人,就心乱如麻。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又受着怎样的人生折磨?这儿的青春倩女,他过目就忘。
万石帆说:“现在,我们要做好本职工作。”
方少雄说:“这是肯定。再说,这工作也来之不易。”
后来,万石帆在七楼认识一位女的,二十岁左右,名叫净净。名子真假倒不重要,关键是她的故事,打动了他。
万石帆很少与这种女人搭讪。那天也巧,万石帆去洗衣房洗衣服,忘了带洗衣粉。他把衣服泡在水盆里,回去拿洗衣粉。站在一旁的净净说:“别拿了,我这儿有。”
万石帆说:“不远,我一会儿就拿来。”他转身而去。他不想欠别人的。
净净说:“别怕,我的洗衣粉是干净的。”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万石帆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站那儿,有点为难。
净净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她眼里有了泪水。
万石帆又回到水池边,说:“你多心了,我知道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不易,也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我这人不善言谈,见谁都不爱说话。真的。”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净净擦了一把眼泪,说:“从你眼里可以看出来,你瞧不起我。但我告诉你,我的心灵是洁净的。我不是像一些男人想的那样肮脏。”她低头洗着衣服。
万石帆说不出什么,拿起她的洗衣粉撒在自己水盆里。
就是从这天起,万石帆对她另眼相待。看见她,就想起自己的妹妹,心里酸酸的。
一天,万石帆在一间休息室里闲坐,净净穿着得体地走了进来。
万石帆忙站起来,说:“净净,是不是要用这房间?”他知道,在这儿,美女陪男人聊天,按时收费。
净净说:“你坐下。我今天啥也不想干,只想与你聊聊天。”
万石帆说:“净净,我可没有这个闲钱。”他想逗她开心,他很少见她的笑容。
净净说:“我不收你的钱,也想让你陪我说说话。我很寂寞。”
万石帆说:“我对你讲过了,我不善言谈。要不,你说我听。我一定当个好听众。”
净净说:“那我就说,说我自己的故事,就让你自己听。”
万石帆对她点了点头。他有种预感,她的故事不会轻松。
净净原先来到这个城市,是在一家电子厂上班。虽然收入不多,但干得倒自得其乐。由于她长得出众,就被人骗到这儿,让她接客。她不干,哭着要离开这儿。她走不出去,她哭她闹,就有人威胁她:你再哭闹,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多挣钱,你还闹,找死。她不敢闹了,但还是不依。起初,让她干服务工作,不逼她了。她放松了警惕。一天夜里,等她醒来,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下身血迹斑斑,还有阵阵的微疼。她默默地流着泪,一直流了好久。连续两天没吃饭,她想绝食。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她还是屈服了。也真的能挣大把的钱。她挣的钱不舍得花,都给家里打去。家里有个弟弟要定亲,光彩礼得几十万。她不能光想自己。万石帆刚上班时,她第一眼见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她想主动与他寒暄,可他的目光,又让自己心寒。她委屈。她想,自己不是坏女人。自己走上这条路,也是被逼的。
她的叙说很平静,仿佛是讲别人的故事。
万石帆说:“你能告诉我,是谁逼你这祥做的吗?”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心里一阵悸动。
净净说:“告诉你有用吗?都是过去的事了。”
万石帆问:“你不后悔吗?”
净净说:“后悔有用吗?有钱的男人都爱到这来。他们的钱,你不挣白不挣。眼一闭,只把他们当成玩物,随他们去吧。”
万石帆说:“你倒想得开。”他心里空落落的。
净净说:“就是死,谁又可怜你?”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万石帆。
4
龙腾飞负责六楼舞厅。他以为活很忙,跑东跑西,处理不完的纠纷,问不完的杂事。其实,他清闲得很。
舞厅里,人来人往。他们跳累了,就去桌边休息。休息一会,再选对象,进入舞池继续发挥他们的能量。有几个闲人,坐那观赏会,拍拍屁股,去了别的楼层。
小舞厅,都是男女双方进去,门一关,他们咋跳,你也管不着。对跳舞,他没兴趣。每天,他溜一圈就找地方坐着。觉得每月一万元,拿得理亏,还免费看跳舞。男男女女,搂搂抱抱,跳来跳去地,真让他眼花缭乱。
他每天没事,就站在一个窗前,拉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致。望着街上的车辆人流,他不由地想起自己的侄子,想他被人贩子拐卖。想着想着,就想骂娘。
每天,他们休息很晚。客人不走,他不能下班。这是老板定的规矩。当然,翌日可以睡个懒觉。不吃早点,能睡到上午十点多。
每晚,他们洗刷过,倒头便睡,很少有闲聊时间。实在憋急了,他就去找马开兵聊天。
马开兵说:“你那层好,都是美丽舞女。你跳过吗?搂美女的滋味怎样?”他坏笑着。
龙腾飞说:“没有心情。”
马开兵说:“让老天保佑,尽快找到你侄子。”
龙腾飞双掌合十放在胸前,闭着眼说:“老天爷,保佑我吧。”
马开兵被他的真诚感动了。
就在龙腾飞思侄心切时,在他身边发生一件事,让他哭笑不得。
那天,龙腾飞在六楼闲走,从电梯口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穿一身名牌裙子,右肩挎个名包。面孔经过精心化妆。留着披肩长发,头发染得是天蓝色。白净的脖颈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项链。脚穿一双红色高跟皮鞋。走动时,腰肢扭动得花枝乱颤。
女人四十岁左右,看打扮还要年轻一些。她看见龙腾飞,双目不禁一亮,便笑着向龙腾飞走来。龙腾飞见她走向自己,礼貌地说:“需要我帮忙吗?”
中年女人轻轻向后理下长发,用别扭的普通话说:“你是刚来的吧?”
龙腾飞点了点头,说:“还不到半个月。”
中年女人说:“我以前没见过你,来几天了?”她显然对龙腾飞热情有加,目光在龙腾飞身上游走着。
龙腾飞被她看得有点心慌意乱。他说:“具体地说,八天。”他不明白,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像查户口似的。他想马上离开她。
中年女人一笑:“帅哥,看你的服装像是保安。”听话音,像是这儿的常客。
龙腾飞点了下头,说:“不打扰了。”他转身就想离开。
中年女人叫住他,以商量的口气说:“帅哥,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想与你聊聊。”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多几分魅力。
龙腾飞说:“我在直班。”他迈着矫健的步子离去。
中年女人望着他魁伟的背影,站那儿好久没动。
第二天下午,龙腾飞一人在休息室里玩手机,那位中年女人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他面前。她又换身名牌,身上洒着香水。看着,比昨天又年轻一些。
龙腾飞站起来,说:“您有事?”看着她时尚的打扮,他心里想笑。
中年女人打个手势让他坐下,自己也坐下。她把小包放在小桌上,习惯性地向后理下长发。眉描得有点浓,看着很假。她未言先笑:“帅哥,你是从农村来的吧?我这样问没有别的意思。”
龙腾飞点点头。他想,这位是咋了?老问自己的身世。自己长得是不是与她某个失踪的亲人相似?他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
中年女人说:“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龙腾飞说:“我们几个呐。你有事吗?怎样称呼你?”
中年女人说:“喊大姐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亲,控制不住地想找你聊聊。如果你愿意的话,姐想帮你一把。”
龙腾飞见她披金戴银,还真像个富婆。她为什么要帮我?难道天上真有掉馅饼的?他在心里笑了下。看她表情,不像逗我玩。他说:“大姐,你是给我开玩笑吧?”
中年女人说:“我是认真的。我看你顺眼,想真心帮你一把。”
龙腾飞说:“没有任何条件?”他真被她搞糊涂了,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又恰巧被自己撞到?
中年女人说:“条件有,就是天天陪我跳舞。”她直视着他。
龙腾飞说:“你找错人了,我不会跳舞。”他想,让我陪她跳舞,岂不是赶鸭子上架?
中年女人说:“我可以教你,很好学。”她以自己的思路,引导着龙腾飞。
龙腾飞说:“我没时间学,对跳舞也不感兴趣。”
中年女人说:“你陪我跳一小时舞,我给你一百块钱。”
龙腾飞说:“这就是你要帮我的?”
中年女人说:“你很聪明。”
龙腾飞说:“谢谢你的好意。”他起身离去。
中年女人在他身后说:“先别急于杜绝,你再考虑下。我还会找你的。”她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