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高蕤醒来,俩人坐上马车要出发。
赵属吩咐好,上来马车,却见高蕤撩起帘子向外看去。
“看什么呢?”
“程璠和袁艾呢?”
“程璠和袁艾昨天一早就出发了,护送西夏太子一起,估计今天晚上就能见到他们,到时候再和他们会合。”
赵属放下车帘,检查了一下四周,又将小车帘绑好。
高蕤感到奇怪:“怎么了?都绑起来做什么?”
“一会我要跟着大军出城,不能和你一起,出城以后不要轻易打开门帘,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
高蕤点点头,马车走了一会赵属下车换骑马离开了。
赵禛站在宫墙上,看着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队伍前头,除了张焕将军,便是赵属,两年未见他又长大了不少,早就褪去了稚气。
他或许是个好的选择。
赵禛的心里曾经反复拉扯过,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放逐他,如今又要用他。
“爹爹!”
赵禛回头,林忠厚抱着兴哥儿站在一旁,这孩子精力不算好,今日早起到如今两个时辰了。
兴哥儿此刻揉着眼睛,小嘴里打着哈欠,懒懒的靠在林忠厚肩膀上。如此多的人弄这么个阵仗,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兴哥儿来,爹爹抱你,一会就好了。这些人都是去打仗的记得吗?爹爹说过的。有坏人来夺大燕的江山,就像你蹴鞠的时候,别人夺了你的球一样。”
兴哥儿昂着头,试图越过厚实的城墙看到下面人山人海的情形。
“这么多人都去抢球的吗?”
兴哥儿的话叫赵禛一愣,但一瞬间便笑起来,他还是太小了,不会理解这样多的事情。
“对,他们也有那么多人,我们必须比他人多才能抢得到。”
“可是,可是人这么多,哪里看得到球,他们好笨,这么多人一起,球都踩破了。”
“对,对,他们笨,球都踩破了,所以我们要教训他们。”
赵禛被这童言无忌逗笑了,确实如此,这江山万里可不就是个“球”吗?天下战乱,“球”也就给人踩破了。
林介普紧拉着弓弦,远处的天空飞过一只金雕正专注着地上飞奔的兔子,一点没注意早有人守在其后。
金雕飞快的下坠,林介普射出一箭,金雕急促的躲开差点被射中。林介普专注于此,夹着马匹飞快的跑着,一连又射出三箭,金雕左右躲闪不及。
“啪!”
林介普骑着马飞奔着射出最后一箭,正中金雕胸口。
“元帅!”
“说。”
“大燕军据守城门,我军攻城三日并未攻破。”
林介普冷眼撇过,给前来通报的士兵镀了一层霜。
“未能攻下来报什么?”
林介普不等他说什么,直接抽出木箭刺入士兵眼睛,士兵立即鲜血如注昏死过去。一旁跟随的侍从立即奉上清水给林介普净手。
“吩咐下去,两百人成团,都分散开去,不必继续攻城了,向左右进发,遇上村落就驱赶,全部赶到城门周围。”
袁毅眼看着远处乌央乌央的西夏兵四散开去,一时也料不准他们的意图,后援粮草最快也要十天以后才能到,援军估计还要等上半个月。
除了大军,永乐城中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疏散的百姓。袁毅招来弟弟袁朗:“你赶紧派一千人,带着城中百姓从南门,乘着夜色去庆州城。”
“一千人?可城中驻守也不过五千人,如今已经折损不少,要是西夏再有进攻怎么办?”
袁毅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今夜一定要快。”
袁朗无奈,领命离去。
天色渐晚,四下的风卷起沙尘,袁毅抬头望着越来越暗沉的天空,只期望援军快点来吧。
高蕤在马车里颠簸了一天,马车真的一直没停的行了一路,直到夜色暗淡下来才停下。
高蕤到了驿站,里面只有袁艾等着她。
“他们人呢?”
“前方又有新的战报,张焕将军下令继续行军,他们先行上路了,留下我还有部分医官押后。我要不是等你估计也早就走了,今夜在这里歇息明日也就赶不上他们了。”
高蕤不希望因为自己拖后了大军进发的速度,毕竟她如今也代表着岳王和皇室的颜面。
“不等了,我们今夜也早些出发罢,他们既然可以为了赶路辛苦我也是可以的。”
袁艾有点惊讶她能如此决断:“你要想清楚了,他们为了赶路经常露宿野外的,我听他们安排已经做好了要八天赶到的打算,你我不用去前线的,也不用敢得这么近。”
如此说来他们确实不用如此赶路的。
“那这样,我换上便服就可以,你我一起走最安全的路线,争取早点赶到庆州就是了。”
袁艾点头同意。
赵属昨夜赶了大半夜的路,此刻只能在这野树林休息一个时辰。
天方蒙蒙亮,他们已经行军八天了,已经在庆州边境,距离永乐城还需四个时辰的路程。
赵属没有继续睡,他撩开一旁的布帘,卫勋和李乾正在酣睡。
关于他们的事情,赵属没有瞒着赵禛,为此这次战役的目标也有变化,不再如从前以防守为主。
但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程璠和张焕都被瞒着。
赵属出了帐篷,直接走到主帐内,果然张焕并没有歇息。
张焕见赵属进来,看他一眼却不做声。监军一项便是将领们最讨厌的,走的亲近和疏远都不算好,张焕的态度便是不理。
赵属一项好脾气,何况这样的时候,不必计较如此。
“如何?将军可有退敌之法。”
“新来的战报,西夏将领用的新人,据说是梁太后的新宠林介普,听说他父亲是胡人,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更多的消息还没有。如今他们攻城不下,便一直骚扰周围村落,驱赶着这些无辜的村民打头阵,围在城门虐杀。”
“如此说来,如果硬打,恐怕这些村民的性命就要……”
赵属没有说下去,张焕邹着眉点点头。
“我一会吩咐下去,先让大家休息半日,今天入夜前出发便是,明日天一亮便可奇袭出兵,估计顾不了那么多了。”
赵属出来找了一会,终于在河边找到程璠。
“怎么了?”
程璠摇摇头:“我想起从前了,越走近越熟悉,算起来有八年没有回庆州了。”
近乡情怯,程璠毕竟从小就在这里,十三年的时光不是轻易可以磨灭的。
“你要是遇见他,你会原谅他吗?”
程璠遥望远方,天际渺茫,一无所有。
“我从来没有怪他,我只怪我自己,从来没有懂得他的苦心。我当初顽皮,他又只习惯军法,次次都打我,可我偏偏是个硬骨头,一次也不求饶。最后一次,我不愿意离开,他真的下了狠手打我,后来我才知道,如果他不如此,我是不能轻易离开的。后来……后来听说他战死,我真的没想过。可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又还活着……”
程璠也觉得荒诞,自嘲一笑。
赵属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情,必须是他一个人消化。
林介普恨恨的摔下马鞭,前来通报的士兵脸上立即留下一道血痕,鲜血直流他却不敢有任何反抗。
“怎么会突然又有那么多燕兵,还有你们,不是你们不管村民的吗?怎么忽然就吓退了!该死!都该死!”
西夏并没有多少正规军,多得是一般牧民,他们拿起刀作战倒是凶狠,但也十分惜命,打得过也就打了,打不过一般都是跑的。
林介普从来都是蹂躏他人的,习惯了像对付猎物和奴隶一般。战场对他来说就像游乐场,此刻忽然挫败,他很不爽。
“还有多少村民?”
“还有三百多人。”
“都围起来!”
对于林介普命令,其他将领都很不解,直到他们亲眼看见了……他们为此十分后悔。
整整三百人,男女老幼围城一团,他们脸上满上惊恐,惨叫声,哭泣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介普骑着马,闲庭信步般的围着围栏转圈,从箭筒里随意的抽出箭来,胡乱得朝着人群射箭取乐。
他走到那一边,一边的人便尽可能的远离。
林介普看在眼里,露出兴奋的笑容。
“把围栏开开!”
一旁的士兵看得手直哆嗦,他也不是没上过战场,但从来没有如此变态的爱好。
好容易开了围栏,一群人想傻了一般看着林介普。
林介普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是搭弓射出一箭。
“啊!”
被射中一箭的男人疯了一般的外跑去,剩下的人也争先恐后的跟着。
“跟上!”
林介普举起弓箭,带着大军像驱赶猎物一般驱赶着这些村民,一直到城墙下。
城墙上的弓兵立即警惕要射箭,却突然发现不是西夏兵而是村民。
“求求官老爷,求求你们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不像死!”
“啊啊!求求了!”
无数的哀嚎响起,刺激着城墙上士兵的心理。
张焕紧咬着牙根,他知道这些村民不是无端过来的,不远处一定有大批西夏军在埋伏,一旦打开城门,失去了城墙的保护,他不敢保证自己有多少胜算。
“将军可是想好了办法?”
赵属站在张焕一旁,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情,方才看他神情不同,他便由此猜测。
“城中还有多少农具?全部拿来,丢到城下!”
赵属忽然明白:“将军的意思是要他们打头阵!”
“一个再懦弱的人,极度害怕的时候也是很危险的。”
忽然,马蹄声和喊叫声从远处传来,震得山响,西夏兵如水流一般倾泻而来。
“将军,有把握吗?”
“六成还是有的,只要守住城门。总要打几次硬仗,才能叫他们知道何为大燕军。”
赵属看着城下,两百多人拿着农具也厮杀的凶猛,这样的气势居然也叫西夏军措手不及。
到了绝境的时候,人为了活下去,也是可以豁出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