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席卷沙漠,永乐城以外遮天蔽日。遥远看去袅袅一孤城,萧索如此。
城内却有不同。
城墙下,黄沙围住房屋近一米厚。
赵属隔着布帘往外看一眼,便有沙尘吹入。
袁毅啃着饼转头看见赵属被风沙眯眼哈哈大笑。
“王爷还是少经验的,快来洗洗,这风沙大得很,两三天不会退的,王爷不如养精蓄锐多歇息片刻。风沙一停还要立即清理沙尘的。”
赵属拿水稍稍清洗眼睛,来这里几日,各处都干得很,水少,他也就入乡随俗没有沐浴过,身上干得可以搓泥了。
赵属坐到火堆旁,袁毅将饼分他一半,一开始因为袁艾的关系,袁毅便与他有书信往来,如今更是朝夕相处。
袁毅年纪稍长对赵属犹如弟弟一般,赵属没有贵胄的架子平日里相处融洽,所以很快便成了朋友。
“我看你性格也好,平日里和谁都交好的,怎么偏偏就是和袁艾那样水火不容。”
袁毅叹口气,又咬下一口饼才慢慢开口:“她当时怪我没有出兵营救,但实际上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事,虽然我名义上过继给了伯父,但家里孩子基本全是袁艾母亲也就是我伯母养大的,并没有分彼此。伯父去世后,伯母三年前也病逝了。从那时候起,袁艾便再没叫过我大哥。”
“袁艾所想的报仇是为何意?”
“若真要手刃仇人,现在应当无法办到了。当年西夏国主李并常初登帝位,其母亲萧氏掌管朝政,后来才有的一系列战事,后来李并常终于亲政,才得以在八年前成功议和。如今再去追究萧氏早就过世,就连关系最近的李并常也已经死了,如今再算,该论新仇。”
赵属沉默,战乱之中纠葛错乱,若真要报仇,估计就要灭掉西夏才可。
赵属又想起李乾,这孩子一路来都十分安静沉稳,不过对于这个才认识的孩子,他心里怜悯,更多的是警惕。
李乾既是太子,也本该是西夏国主,如今流落也只是暂时的。
他若能回去掌权,又能如何控制局面?
庆州城内
程璠名义上是护卫李乾和卫勋,其实也看着他们。此刻他们是无处可去的,但有一个人却十分不听话。
程璠第五次在门口抓到袁艾。
“我只想去看看而已,两孩子嘛。”
“与你无关的事情,最好不要靠近。”
“什么叫与我无关,我已经想好策略了,叫卫勋带我去西夏皇城,我潜伏进去,到时候和你们里应外合,一举将西夏给灭了。”
程璠抱着手臂,送给她一个白眼。
“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程璠当然有,但程璠不明说。
“退兵倒不是轻易退的,此番西夏失力必定还会派人来磋商,毕竟人也不是傻子,能在桌上谈好的事情,何必再废兵马。”
“你是说大燕也会有此安排?”
袁艾倒也不算傻,能听懂程璠的意思。
“你知道就够了,你可以走了。”
程璠仍站在门口,袁艾也站在那里不动:“所以我还是不能进去。”
程璠斜眼看她,一幅你试试的表情。
袁艾刚跨入便觉得天旋地转,她居然被程璠抗在肩上了。
“喂喂喂!你放我下来啊!”
程璠果然抬手“啪”打在她大腿上。
“啊!你你你!你居然……无耻!”怎么可以打内个地方!
“我怎么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还有更无耻的,你想不想试一试?”
“啊啊,我不敢了,不要不要。”
袁艾果然老实了,程璠将她放下,袁艾一溜烟的跑了。
早知道这一招有用他早就用了,只是这一招容易将自己赔进去。
程璠摸摸侧脸,那是方才袁艾头发扫过的地方。
林介普回到皇城,却没有入从前般直接进皇宫。
他身着便服,四下闲逛,随处找一个酒馆进去,喝了半日的闷酒。
往日他酒量也没有多好,但今日他已经喝过很多却仍不醉。
西夏建国之初便推行汉化,但毕竟是胡汉杂居,所以也形成了胡汉交融的奇妙文化。
就比如林介普,他虽然是汉人,但习惯和打扮却还是胡人样式。
一旁休息的店伙计围在一起,喝着成色不太好的杂酒,通常都是没买出去或者剩下的便宜就给他们了。
毕竟酿酒也是力气活,喝一点还能解乏。
只是大白天的,也只有林介普一个客人,他们不用应付所以只顾着闲聊。
“听说咱们打败战了?是不是真的,我从小到大还没听说过的。”
“按上面意思,应该就是天降沙尘,搅扰了战机。”
“我怎么不是这么听说的,都说是将军不好,急功近利的,叫人捉了尾巴溜走了。”
“谁知道呢?只希望不要再加税收才是,尽给他们挣钱了。”
“按我说,都是上头那个女人搞的,你说能让那妖妇当太后,我们才跟着倒霉的。”
“也是啊,要不是太子下落不明,搞不好就是她干的,我说,诶诶诶!你放我下来!”
林介普提着那人后领,摇摇晃晃的就要一圈过去,结果没站稳,人却丢出去了。
“哎哟,哎哟!”
“你怎么打人了!兄弟几个给我上!”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几个人都血气上涌,围着林介普就要干架。
林介普很是不屑,一圈就打到为首的那个,吓得旁边几个人都不敢上前。
“来啊?你们刚才怎么说来着!光会说对吗,不会动手?”
林介普说罢还要再动手,一旁干瘦的伙计怯怯的问道:“您什么意思啊?我们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
林介普回想了一下,妖妇,这个词他可说不出口,他竖着指头一一点过他们。
“以后,谁要敢说她一个不好,我就地给你锤成肉泥。”
说完,他晃悠悠的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结果走着走着居然到了皇宫,那是她的寝殿。
林介普摸着下巴,想着自己十天左右没有剃胡子了,身上也不太干净。忽然不敢敲门,只傻愣的坐在殿前的石阶上。
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
是梁翘低头对他浅笑。
“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等你一天了。”梁翘面无表情的坐在他身侧。
“我不敢见你。我犯错误了。”林介普低垂着眼角。
“你不见我就能解决了吗?”梁翘用颇为无奈,抬手轻轻摸他的发顶。
林介普忽然站起来:“等我再来一次。”
“不用。”
“为什么不用?”
“我准备了更好玩的,你到时候带上。”
林介普还想说什么,忽然就挨了一记巴掌。
“以后,再不准露出这种表情,不许无故不回来出去喝酒,不许坐在台阶上。”
每说一句林介普就挨一记巴掌,梁翘说完,他捂着脸颊,笑得一脸甜蜜。
梁翘也羞涩一笑,举手到他脸前揪着他的胡子进殿。
“记住,就算做狗也只能在我面前。”
两国的和谈如期而至。
赵属第一见到梁太后。
梁翘礼貌的微笑,眼底却带着冷漠。
“我知道太子逃到哪里去了,可就算现在他回来也无济于事。”
“你是要和我做交易吗?”
“如果你愿意,战争在这一刻就能停止,如果不是,我一点也不珍惜现有的一切。”
赵属没有如她所愿的胆怯或迂回。
“你不珍惜,我也没办法。”
梁翘没有料到他能有如此底气。